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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毒名相思类毕业论文范文 和毒名相思方面论文范文集

版权:原创标记原创 主题:毒名相思范文 类别:发表论文 2024-03-28

《毒名相思》

本文是关于毒名相思类毕业论文范文与相思有关论文范文集。

璇央

五岁那年,我从父母身边被带走.我跟着那些浑身沾满味的人走入了地窖,此后就再没能真正出来.

他们喂我吃了一种药,告诉我,我的余生不再属于自己.从那天起,我成为了一名死士,也就是用命为掌权者铺路的仆役.

我渐渐在地窖里学会了怎么杀人,怎么毫不犹豫地送命.后来,我也知道了五岁那年吃下的药,名为相思.剧毒,无解,纠缠一生,不死不休.

阿癸选择活下来,是因一念之差,而这一念之差的源起,是薛筠.十七岁那年,阿癸接到了一个任务,刺杀相国.那是燮武二年,在相国府的溪畔,她遇上了薛筠.

她乔装成侍女走过石桥,不慎被清悠的笛声抓住了心神,侧头匆匆一瞥,看到沿岸碧桃开得那样灼目刺眼,而最繁茂的桃树下坐着最风流明媚的白衣少年.阿癸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又仓促地挪开——习惯了黑暗肮脏的死士,见不得少年太过明净的眉目.然而笛音却漫不经心地纠缠在她耳畔,既有春愁清浅,又蕴着云淡风轻的疏阔.

当图穷匕见,寒光沾血之际,她心里还回荡着那首未听完的曲子.可惜刺杀失败,同伴七人俱毙,相国仍安然无恙.阿癸倒在血泊中,看着相国身边的重重护卫逼近,舔了舔后牙藏着的毒囊.

她本该自尽,却迟疑了.从小被训练成死士的人不知畏惧,她只是在那一刹记起了片刻前石桥上见过的风景,记起了阳光拂过柳枝的色泽,还记起了吹笛少年眉眼柔和的弧度,这一幕幕在脑中闪过,让她对死亡有了短暂的迟疑.

彼时她还不认识薛筠,却因这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而对人世生了留念.卫兵趁着她晃神之机,利落地重击她的后脑,紧接着卸下了她的下颌骨,她在剧痛中彻底昏死过去.

再醒来时,阿癸心里多少存着抗拒.一个失败的刺客,没来得及死却落入敌手,被酷刑逼供无疑是免不了的.然而她睁眼,看到的却是窗明几净、一室宁和,她在一张软榻上,大夫托起她一只胳膊,熟练地施针,微微的刺痛提醒她这不是梦.她看清了身畔之人的面容,讶然瞠目.

少年拈针专注地思索,浅金的朝阳镀在清澈的瞳仁底,又一根针刺入曲池穴.然后,他抬眸对上阿癸诧异的眼神,不知是轻哼了声还是轻笑了句.

原本该来救阿癸的人并不是薛筠.他的确自幼习医,且师承名家,可他并非相国府医而是江湖中人,眼下身在相国府,也是以客卿的身份专门医治身患痼疾的相国千金.但他那天撞见了被拖往牢房,仅由下人粗略包扎伤口的阿癸,便二话不说将人截住,带到了自己的住处.按薛筠的话说,如果他不出手救人,那么不久后相国大概只能在牢里审问一具尸体.

“所以,你也想拷问我?”阿癸问.

薛筠漫然翻着医书,嗤笑道:“医者只管救人.”

可阿癸不感激他,她知道自己就算在这时活了下来,也会在不久后的某个时刻横死,死士少有能善终者.只是,薛筠好像并不介意心血白费,不但为阿癸治理外伤,还顺手调理她十余年来严苛训练所带来的旧创.

“气血亏空,经络受损.”他为阿癸施针时嘲弄道,“你过去都是怎样糟践自己的,虚弱成这样竟也拿得动刀?”

阿癸没说话,她习惯了沉默.薛筠也不在意,又问她叫什么.阿癸仍不语——作为死士,她没有名,仅以天干地支中的“癸”字作为代号.只是这一问让她陡然生出几分局促,仿佛是意识到没有姓名于一个人而言是种缺失,她张皇地扭头,薛筠便一针扎偏了位置.

“别动.”薛筠说,一方白布蒙住了他的眼,所以阿癸也看不出他究竟有没有皱眉.

薛筠医术精湛,在目不能视的情况下也能准确地刺中阿癸后背的穴位.但阿癸想,这总归有不便.她盯着薛筠瞧了会儿,鬼使神差般伸手,轻轻一拽.她不知什么是美丑,但仍朦胧地意识到薛筠有如画的眉目,所以不愿这样的艳色被素白遮掩.

薛筠僵住,而后狠狠别过头,不去看女子不着寸缕的后背,阿癸看到红霞染上了他的耳廓.

“都不知男女有别吗!”

阿癸茫然注视着薛筠,后者叹了口气,将眼睛再度蒙住.

“我,只是个死士.”她提醒他.死士没有自己的心思,甚至不能有喜怒爱憎,他们需要足够的麻木,麻木到该赴死的时候能利落决绝.

薛筠重新拈住针后许久没动,最终轻声道:“但也是个女子啊.”

薛筠不算温柔体贴,作为十七八岁的少年,该有的跳脱任性他一样不差;作为大夫,他也少了几分耐心细致,可阿癸知道,他是良善之辈,哪怕她生而卑微,他都不曾轻慢.

她从没被人善待过,心里自然对薛筠感激,于是当薛筠同她说话时,她会笨拙地尽可能地应和.但别院里的药童侍女都怕她,说她像死人一样毫无生气——薛筠不在时,阿癸靠发呆打发时光,一枯坐便是一个下午.她只在薛筠面前开口.

有一日,薛筠倒是笑了,道:“你对我知无不言,是不是我问你的主子是谁,你也会说?”

说者无意,阿癸却是悚然一惊.

那天薛筠出门后,她拼着伤口崩裂,摸到了窗台边被他仔细收好的短刀,藏在了枕下.然而,次日薛筠便找出了那把刀,道:“我费尽心思救你,你却费尽心思寻死,存心与我作对吗?”

“我听说刑房很可怕,不想死得太惨.”

“也许死更可怕呢.”薛筠蹲下,与榻上的阿癸平视.

“是吗?”阿癸因为瘦削所以显得眼睛格外大,眼瞳偏又透亮,眼中茫然如清潭之上缭绕的雾,“可没人教过我活着有什么意思.”

薛筠没说话,拿着短刀在指间把玩许久,最后他当着阿癸的面将其抛出了窗外.

如阿癸所料,相国府的人不会轻易放过她.薛筠总是忙碌,他还需为相国之女,闺名唤作云娘的千金看病.趁薛筠外出,她又被带入了牢中.

任鞭刑、夹棍轮番上阵,阿癸始终没吭声.倒不是因为忠心,毕竟她这样的死士,连主子的面都不曾见过,怎会有甘心为之赴汤蹈火的情谊.她不说话只是因相思毒发,万蚁噬骨的痛苦让她根本没办法开口.五岁时她吞下这种毒后,每隔三月便会发作五天.

她咬紧唇,懊恼那天没将刀从薛筠手中夺回来.

牢门猛地打开,蓦然洒入的光太过刺眼,阿癸听到有人说:“把她还给我.”

她睁眼,薛筠就在不远处,用不知从谁那儿夺来的剑横在颈边.狱卒慌张地去请人,而他竟朝着阿癸眨了眨眼.

不久后相国亲自赶来,然而薛筠不卑不亢:“你答应过我不会惊扰我的病人.”

相国看了阿癸一眼,道:“她中了毒,薛郎该知道.”

“所以呢?”

“得趁着她死之前问出幕后主使.”见薛筠神色未变,相国又道,“这是政敌派来刺杀我的人,薛郎何必护着?”

阿癸已被剧痛折磨得近乎神志不清,但还是忍不住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动了动,想听清薛筠的回答.

“在我眼里,病中的相国千金与伤重的死士并没有什么区别.”

阿癸以为是她听错了,毕竟死士的命,是不值钱的.相国似乎有怒,薛筠仍与之对峙.

最后,还是相国先妥协:“此女任你处置,只要她能为我指证幕后凶手.”

薛筠放下剑,朝相国一揖:“请容我一试.”

薛筠说的一试,是找他的师父,闻名江湖的薛神医.阿癸听过薛神医的名号,据说此人常年隐居,没想到,他竟也在相国府.只是此时的薛神医,已是垂死之人.

“师父慈悲,”薛筠欷歔,“多年前甚至为了救某个病人而身中剧毒.因这毒的缘故,他身体比常人更弱,现已时日无多.我想治好他,可总缺几味药材,所以才会在这儿.”

不久后,神医从昏睡中醒转,薛筠便将她留下.他走得匆忙,阿癸猜定是因云娘的缘故.

薛神医见过她后,没有急于施救,而是问:“若老朽能够救你,解毒之后你会去哪儿?”

阿癸在午阳下怔神,听见神医又问道:“想过今后吗?”

阿癸木然摇头.神医叹气.

而神医无愧于神医之名,在他那儿阿癸的伤果然好得很快,不多时便能行动无碍,可她仍谎称伤重.薛筠时常来探望她,或者说,来看师父,识破她的伪装也不说,只将眉梢扬起,戏谑地笑.

逃亡的日子选在某个深夜,那天满月如轮,天地明朗.乍一看并不适合潜逃,但阿癸就是要趁人不备.然而,当她翻过高墙落地的那一瞬,有人递上了一叠纱布:“伤口又裂了.”

阿癸在月光下静静地与他对视,大概是薛筠唇角那抹讥笑让她倍感熟悉,她竟柔和了眉眼.

“选择在这时走,你莫非是想换种方式自尽?”

“我想离开这儿.”阿癸说.

“毒解了?”

“按药方服药,不多时即能解.”

“恭喜.”薛筠半垂下眼帘,“你是要回你主子那儿,还是去别的地方?”

“都是离开,有什么区别吗?”阿癸站起来,“你不反对我走?”

“你的去留和我无关.”薛筠将绷带和伤药递到阿癸手中.

阿癸攥着药,忽地抱住了对方.少年瞬间僵住,阿癸却凑近他耳畔轻轻问:“要不要一起走?”

“你猜出来了?”

阿癸默认.

“独自逃生或许还有一线机会,带上我便只剩半成可能.我倒不怕失败,毕竟相国千金的病还得靠我,可你——”薛筠道,“别胡乱心血来潮.”

“就算是心血来潮吧.”阿癸说,“但此刻我是真想带你一块儿出去.”

阿癸没想到她竟真的逃出了相国府,更没想到的,是府外京城的繁华.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夜色靡丽的京都,花灯连绵如星海,烟花次第辉映紫夜,游人的喧闹盈于耳中.

“今日中秋.”薛筠说.

她不由得出神,五岁前的记忆告诉她中秋是团圆的良辰佳节,然而这些年来她从未拥有过哪怕一次八月十五.薛筠却已熟门熟路地拉着她逛起了夜市,随手买些糕点、果子塞给她.

最热闹的茶楼请了当红的戏班,她听着不熟悉的咿呀浅唱,听着丝竹粗哑嘲哳,听看客轰然大笑,恍如身在梦中,咬了口薛筠买来的月饼,甜得眉头扭成了一团.

她其实是想笑的,只是忘了该怎样做出这种表情.

薛筠趴在栏杆上,不看戏却瞧她,问:“知道活着意味着什么吗?”

阿癸摇头.

“不知道的话,就尽量活长一些,或许有一天会知道.”

“这很重要吗?”

“我是孤儿.”薛筠忽然说起了自己的身世,“十六年前的仲冬,我被弃于荒野,若师父晚一刻捡到我,我就死了.”他瞥了眼阿癸,在后者迷惑的眼神中继续道,“后来我常想,如果当时师父来迟了,又会是怎样的情形呢?”

“要好好活下去.”薛筠用惯于拈针握笔的手替阿癸拂开眼边的碎发,“活下去你才能见到这么有意思的戏,瞧见这么美的月.再活久一点,去见见什么是春花如霞,什么是夏蝉清雅,什么是秋来枫红,什么是冬雪素冷.”

他步步后退,阿癸眼看着他消失在了人海中,被吞没得毫无影踪.他们本就该走上不同的路.然而,薛筠却在分别后又回到了相国府.

“怎么回来了?”薛神医勉强睁眼看了看弟子,“我以为那人带着你一块儿逃了.”

“她的确带上了我.”薛筠说,“可我总得回来为师父送终.”

薛神医摇头骂他蠢,才说了几句便又无力地合上了眼.他已油尽灯枯,之后再没醒来.

黎明时分,因节庆而松懈下来的卫兵终于发现阿癸失踪.相国府喧闹一片,薛筠平静地为师父换上一早就备好的寿衣.不是没有人怀疑薛筠,但相国千金的病到了要紧时刻.安排好师父的后事,薛筠便被带去了云娘那儿.

他在相国府虽是客卿,却并无自由.因薛神医故去,他成了无牵无挂之人,又或者是因阿癸的出逃所带来的教训,看守他的人比平日里多了一倍不止.

薛筠揉了揉一宿未眠的眼,望闻问切后开新的药方,云娘的病只能慢慢将养——天底下名医那么多,云娘点名只要他治,其中意思任谁也猜得出来.他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治好她的病,更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离开相国府.师父临终前说他傻,这话真没错.

药方令下人取走后,薛筠抬眸,帐幔内的少女努力对他扬起一个笑.即便因她的缘故他被困相国府多日,可说到底这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骄纵女孩.他不愿与她多有接触,放下笔去外头透气.端药的丫鬟与他擦肩而过,他走得太急,二人还险些撞上.

不对.走到廊下,薛筠蓦然意识到,方才端药的婢子,走路的姿态不似闺门温驯的女婢.

薛筠匆忙赶回房内,阿癸已割下了云娘的头.她杀人的手法娴熟,黑暗中长达十二年的磨砺已将她打成了极好的一把刀.

相国府的人预料不到她逃而复返,薛筠也几乎认不出眼前这个满手鲜血的女人就是昨夜与他一同看戏,眼中写满了茫然孤寂的阿癸.

被俘两个月后,阿癸又回到了她过去十二年来一直住着的地窖.

执行任务失败的死士主动回来算是稀奇事,回来并将功赎罪的死士更是少有.阿癸带回了相国及其女儿的头,这一消息甚至惊动了她的主子.

高高在上的权贵会驯养死士,却很少与这些活在暗处的仆从接触,阿癸也是第一次见到她从五岁开始便被教导要效忠的人.

“我以为你会逃的.”主子玩味地打量着她.

“相思毒……无解.”阿癸看着地面,她回来得匆忙,身上的伤口不记得是第多少次崩裂了,血缓缓地淌下.

“听说相国府住着薛神医师徒,我还以为这于你而言算是机缘呢.”主子揶揄道.

回来后阿癸依旧只是一把刀,死在她手下的人越来越多,可她记住的,始终是杀死云娘那一刻薛筠的眼神.她再没遇到过如薛筠一般的人,也再没有受伤被俘的经历.

她隐约听说朝堂愈发混乱了,随之而来的是任务渐多,三公九卿、王子皇孙斗成了一团,京都繁华的阴影下藏着肮脏的血污.

有一次,她追杀某人一路追到了东市,那里也恰有戏班登台,她听着陌生的曲子,将刀送入了目标的心脏,却在对方断气那一刻轻轻在他耳畔说了声“谢谢”,然后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坐在血泊中听完了那支曲子.那是燮武六年,同薛筠分别的第四年.

她已是死士中的佼佼者,主子派她刺杀太子,这很难,但阿癸应下时没有犹豫.

自是护卫森严,第一次她重伤太子,第二次她趁夜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寝殿的方位.三更时分依旧灯火通明,御医正在太子身边为其治伤.

阿癸伏在房梁上,御医抬头时,她看到了故人的容颜.

薛筠.一瞬间,阿癸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她无法理解忽然汹涌心头的感情,只能将其归结为害怕,以至于忘了此行的目的,狼狈地逃离.她慌张之下惊动了护卫,捉拿刺客的喊声紧追而来,她恍惚间看到薛筠也跟在卫兵之后.

那夜天穹阴沉,星月的光辉俱被隐没.阿癸凭着本能逃生,除了如擂鼓般的心跳外,耳畔什么也听不到.最后,她耗尽了所有力气,跌落在一处她从来没有去过的宅院内.

院落很大,四周砌着高墙,阿癸摸进房屋中,几乎听不到人声.如果她是寻常人家双十年华的女儿,此时一定会害怕,会意识到不对,可她没有,她只是觉得累,于是随意找了个角落蜷缩成一团就这么睡下了.

直到次日清晨,她才明白自己到了一个怎样可怕的地方.

昨夜她以为空旷的宅院其实住满了人,那些人七扭八歪地躺在地上半睡半醒,无一不是骨瘦如柴、面目生疮——这里是百病院,身患恶疾者的葬身地.

阿癸掀开袖子,看见恶疮萌发.到了白天才发现,这院外竟有重重卫兵,也不知昨夜她是怎样闯进来的,但无论如何,她是轻易出去不得了.

阿癸也没打算出去.作为一个死士,被人杀死和作为病人病死没有区别,她这样告诉自己.她缩回角落继续睡,之后便陷入昏沉.半梦半醒间,她总能见到薛筠,明明和他相处的时日不长,却不知为何有那么多的回忆可入梦.

将她唤醒的是吵闹声,似乎门外有谁在争执,最后封闭的院门被猛地打开,另一队卫兵护送着某人闯了进来.这与阿癸记忆中的某一幕重叠,她瞪大了眼,在灼目的光芒中看到了熟悉的那人,一瞬间好像回到了从前.

“薛御医还是速速离去为好.”一旁有人劝道.

“我要.”薛筠说.

他走过那些病人跟前时,不少还清醒的都露出了乞求之色.阿癸亦忍不住盯着他,然而他瞥了她一眼后就离去,没能认出她来.阿癸摸了把自己的脸,原来恶疮已爬满了这里.然而,那双皂色官靴却又再次停到了她的面前.

“把她带走.”

“这就是薛御医的故人?”

阿癸往后缩了缩.

“不清楚.”薛筠拨开阿癸头上的乱发,与她静静地对视片刻,“但她染病的时日尚浅,我还能救她.”

阿癸被薛筠带回了太医院,如今他是御医,因医术高超受帝王器重.阿癸原以为他会很忙,可他却将一天大半的时间都花在了她身上.他的相貌和四年前相比没有多少变化,然而神态间却少了几分少年人的轻灵,这种变化或许不仅仅因为时光流逝,更是因为疲惫.

“为什么要做御医?”阿癸问.

这一问问得突然,薛筠怔住,又仿佛无事般继续给阿癸喂药,反问:“做御医不好吗?”

不好.阿癸还记得很多年前薛神医对她说过,希望薛筠能够离开京都这样的是非之地,逍遥江湖,再不要卷入权贵纷争中.

她杀了相国,原本以为薛筠可以就此摆脱京城,可没想到他却又成为了御医.

“有机会就离开京城吧.”她劝道.她记得初遇时薛筠的笛音,那一曲理应属于名山秀水.

“不急.”薛筠却笑道,“总得把你给治好,否则别人还只当我救不了你羞愧潜逃了呢.”

阿癸垂下眼,不知怎的隐约欢喜.这些年来,只有与薛筠在一起的日子才没有杀戮与味,她贪恋这样的宁和以及薛筠为她诊脉时指尖的温暖.

可欢喜之后阿癸还是怕,怕薛筠也染上恶疮,怕主子派来的人会找到这儿.

“听说御医那天是要找一个人,我不是她.”阿癸说.

“那你是谁?”薛筠撑着下巴问.

阿癸不知怎么回答.

“你有父母亲族吗?”薛筠又说,“等你病好了,我送你回家.”

没有.为了断绝死士对人世的挂念,所谓亲族都是要除掉的.

“那你以后就和我在一块儿吧.”薛筠从成堆医书中抬头看向阿癸,他的眼睛还是和少年时一样,剔透莹然像是盛着光.

阿癸忽然明白了该怎样笑,勾起了唇角弯了弯眼:“好.”

那是燮武六年春,阿癸生命中最后一段惬意欢欣的时光.

很多年后,阿癸都会梦到这一情景,梦里的她点头说,好.接下来薛筠便倏忽化作森然白骨.是她害了他,若干年后她都牢牢地记得这一点.

燮武九年春,朝堂党争演化到了最可怖的时候.这一年天子病、太子薨,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阿癸杀死皇次子后,在回来的路上相思毒发,疼得几乎握不住刀.她撞开书房的门,摄政王兼新任相国正在灯下代天子批阅奏疏.

“癸,做得很好.”摄政王得知皇次子已死,冲她笑道.

阿癸习惯性地蜷缩在灯影暗处,一张满布伤痕的脸分外狰狞.摄政王丢给她一瓶解药,看着她急不可耐地吞下,复又望向禁中方向,问:“我已经没有耐心了……癸,你能做到吗?”

“恐怕不能.”

摄政王轻哼:“自从三年前你回来后,就越发怕死了.”

“奴杀不了皇帝,但薛筠可以.”阿癸献策.

“弑君者,大逆不道.你就不怕到时候我保不住他?”摄政王笑道,“我忘了,你更怕死.不过这样不是坏事.”

正是因阿癸怕死,燮武六年明明已和薛筠出逃,却半途抵不过毒发的痛苦而放弃.最终,她不但自己回来了,还为他捉来了大名鼎鼎的薛筠.

“真可惜.”摄政王嘲弄道,“若当年薛神医为你解了毒,你就不用为我驱使了.”

阿癸慢慢平复相思带来的剧痛,笑道:“主子不知,女人疯起来有多可怕.”

当年薛神医不是不肯,也不是不能救她,然而在相国府别院的那些日子,阿癸总忘不了薛神医问她的那几个问题:为什么要活着,活下来后她要去做什么?

这问题她想了很久,等到能够下地走路时,她还是没能想出答案.

于是她去找了薛筠,那时她下意识地将他当做了一个可信可亲之人.

她悄悄绕开了护卫,在相国府找了很久才见到薛筠.在相国千金的闺房,他低头翻阅医书,云娘就痴痴地看着他.日光下,那个高高在上的千金伸出手,用自己的影子“拥抱”住薛筠的影子.而薛筠无奈又纵容地看着云娘笑,云娘亦冲他笑,笑靥如花.

这一幕让阿癸愣了很久.第二天她便匆匆逃离了相国府,那时相思毒只差最后一步就能解开.她是在逃避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总之她意识到了她与云娘的天差地别.中秋那夜,她在戏台上看到了风流才子与闺阁佳人的故事,满脑子都是薛筠和云娘的笑.

所以,她选择回到旧主身边,杀云娘,是为了坚定自己的决心.

后来,燮武六年,薛筠脱下了太医院的官服带她走,这许是上天垂怜,给了她又一次脱离黑暗的机会.可是,阿癸见到了镜子中的自己,恶疮留下的疤难以消除,丑陋的面容一瞬间击碎了她所有的勇气.而后相思毒发,更是摧毁了她最后的理智.

她亲手将薛筠推向了深渊.如今薛筠被摄政王困在王府已三年.起初摄政王要他练毒刺杀皇帝,薛筠不肯,后来还是屈服.

三年来,阿癸时常去看他,但没有哪一次敢让他发觉.这次她又是藏在夜色中,像一抹影子靠近西苑.西苑有很浓重的酒味,薛筠自从被困住后便迷上了酒,也不知摄政王要他配的他有没有完成.

“你叫什么?”薛筠忽然问.

他发现她了.

“我曾经很想找一个人,可笑的是,我竟始终不知道她的姓名.我和她认识在很多年前的相国府,我以为她很可怜,一心想帮她.我知道她杀过很多人,做过很多恶事.但我也知道她身不由己.我甚至为了她进了太医院,以求能得到皇帝的帮助.”

阿癸怔怔地站屋顶上,听他继续说下去.

“我和她逃亡过两次,都失败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为什么?”薛筠缓缓转头,看向阿癸所在的方向,“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阿癸缄默,一如多年前那样沉默寡言.

“拿去吧.”他将一个纸团随手一抛,“将这个药方献给皇帝.”

阿癸迟疑不动,道:“主子的势力伸不到内宫……他希望你能回太医院,亲自将药方献上.”

“那陛下死后,我也必死无疑.”

闻言,阿癸低头.薛筠惨笑道:“好,你果然狠.我早该明白的.”

“三日后,我送薛郎进宫.”阿癸说完这句话后,便落荒而逃.

后悔吗?阿癸又做恶梦了,梦里有个声音这样问她.

可她不知道该不该后悔,她似乎……连后悔的余地都没有.她只是反复梦到燮武六年与薛筠第二次出逃的那一夜.

那夜,他们遭到了摄政王手下其余死士的围剿.起初她以为这些人只是想要捉她回去,后来才反应过来,那些人是想要捉薛筠.她恰好毒发,明白自己不能久战,只好佯作挟持薛筠.后来,大概是毒发起来疼到神志不清,她也不记得怎么就伤了薛筠.等清醒过来时,她已经在王府了.

三天后,薛筠踏上了返回皇宫的路.

他曾经是皇帝器重的御医,再次赢得皇帝的信任不会太难.

这也是薛筠被困以来,第一次离开王府.

摄政王的死士扮作药童或驭者,监视薛筠,而阿癸则乔装成贴身侍女,与他共乘.两人一路无话.途经一处僻静街巷时,马蹄疾驰声打断了这死寂,阿癸遽然按住袖中软剑.摄政王的人不知何故追了上来,要召回她.

阿癸扭头,而薛筠也恰好看向她.他眼里有担忧之色,这不是阿癸的错觉.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薛郎.”

“什么?”

“薛郎待每个病人,都是尽心竭力,可以赔上性命和前程吗?”

薛筠垂眸,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阿癸欲言又止,车窗外的催促一声比一声急,她笑了笑,道:“我名癸,无姓无字,唯有这个名,望薛郎……记住.”

说完最后一个字,她猛地杀出车外.

摄政王突然派人召回她的理由,阿癸猜得到,无非是他察觉到了她意图叛乱的端倪.

不错,她一早就打算发难了.今日是最好的机会,她非在这天带走薛筠不可.

这是阿癸所经历的,最惨烈的一战.血染红了半条长街.

其实她未必能赢得了那么多死士联手,可这些人都没有她出手那么狠戾.

何况,今日相思毒发.相思发作一连五日,她故意丢掉了解药,因为她发现,毒发时虽痛苦,却也可以将人的能力逼到极致.

最后一个人倒下时,阿癸用夺来的刀撑着自己,一步步向马车走去.直到力竭倒下.

帘帐掀开,薛筠向她伸出一只手.可还是够不着她.然而薛筠无法下车,他的腿早在三年前已被摄政王下令砍去,因为那时他拒绝为摄政王效命.

“快走.”阿癸对他说,捡起车夫掉在地上的鞭子,递给他.

还有,记住我.

薛筠没接马鞭,他从车上直接滚了下来,而后慢慢爬向了阿癸.

“快走……”这条街虽然偏僻,但打斗势必惊扰到了旁人,不多时摄政王的人就会赶到.

他从随身带着的行囊里找出了伤药.

“快走!”

薛筠为她妥帖地包扎好每一处伤口,细致一如他们初见时.

“方才你问我的那个问题.”薛筠笑了笑,恍若少年时,“真是傻啊.”说完,他轻轻吻了吻阿癸.

而与此同时,阿癸在他的瞳仁中看到身后大队人马正在赶来.

绝望与宁静交织,阿癸闭上眼,一滴泪坠下.

燮武十四年,摄政王倒台.五年前他一手遮天,甚至曾试图毒杀皇帝——然而皇帝却只能隐忍,直到五年后以义士刺杀摄政王,而后将其党羽一举定罪.

杀摄政王的是个女子,据说还曾是摄政王的部下.燮武九年她因触怒摄政王而被关入地牢,燮武十年拼着筋骨俱毁出逃,而燮武十四年,她却以残废之身混入摄政王府,一举击杀摄政王.代价,是她的命.

谁也不知此女为何如此恨摄政王,明明已逃出生天,却甘愿玉石俱焚.

至于摄政王,他根本没料到自己会死在曾经的死士手上.他早忘了阿癸,以为她死在了很多年前,毕竟相思毒无解,四年前就算她逃了出去,也该很快就会死于毒发才是.

但他不知道的是,从燮武六年至燮武九年,薛筠其实炼制的并不是毒杀皇帝的,而是相思的解药.燮武六年薛筠与阿癸出逃,看着她毒发时的痛苦,他自愿被捉回了摄政王府,之后三年一直潜心研究相思毒的解药.被送进宫前,他吻了阿癸,而解药就藏在那一吻之中.

薛筠因谋杀皇帝毙命后,阿癸终于逃出了摄政王府.她用了四年的时间游荡了很多地方,最后还是选择将自己埋葬回了京都——这个曾经她和薛筠都没能最终逃离的地方.

万箭穿心的那一刻,她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记忆里的白衣的少年.

“我去了江南和漠北,看了很多场有意思的戏,见过了春花、夏蝉、秋叶与冬雪,可我还想再看你一眼.”

毒名相思论文参考资料:

一村一名大学生毕业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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