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和学生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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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卫明
我习惯了讲课时与孩子眼神的交流,看他们对我天花乱坠的解读,是兴趣盎然还是兴味索然.找学生谈话时我让他直视我,看他是否有足够的底气支撑诚实.我昏花的老眼透着慈爱,还是不威自严？家长说他们的孩子最怕我的眼神,躲着,绕着,怕被我审视,怕因一言有谬遭致责备.话不在多,就让孩子看着我,目光或澄净或大胆,或躲闪或游移,或狡黠或黯淡,我能揣摩他的心思.
我一直试图比较那两个经常搭档惹事的孩子.接班以来,随着个头的蹿高,他们惹事的频度不断创新高,胆略与隐蔽性也呈上升态势.任凭班主任最大限度隔离,课上常见两人莫名地会心一笑,课后玩耍如影随形,女生、小男生饱受他们欺负,一天没有他们的状子太阳不落山.他们家长是学校常客,每次来臭骂一顿孩子,当着老师面揍孩子.收敛三五天,孩子老毛病复发.家长两手一摊,说要打要骂随老师吧.某日他们中有一位缺席,班上能太平一天.这样的孩子往往被老师下“不可救药”的定义,一提名字总是以摇头开始以叹气结束.班主任说,某某其实并不“坏”,他的眼神还很单纯,而另一个的眼神很复杂,早不像这个年龄的孩子了.那个孩子,平时从不正眼看老师,眼皮一抬,眼角一瞥,一脸诡黠.他眼中从无惶恐,他伪装的无辜,辩解时的狡猾,遭同学责备时的仇视,转身落坐时的大大咧咧,都是十岁出头的孩子不可思议的.他母亲身上我找到了答案,胖胖的女人能说会道,眼神霸道、凶悍,往往在我说第一句话时,就有十句话候着我,总认为老师错怪她的孩子.这样的谈话没法继续,每次草草收场,更奢谈效果了.鞭长莫及,这个孩子长大后会怎样,我是有些担心的.
眼前这位胖胖的男孩,以大而无神的眼直勾勾看着我,历时一分钟眼都不眨一下.我一忙起来不时忽略作业本的清点,有时我突然想起什么,问他可欠着我作业否？他呆呆看着我,撅起屁股翻书包.他拖拉作业、懒作业已然成恶习,有时下一次作业时他闹着没发到本子,结果总能在书包夹层、桌子角落找出作业残片.他倒不太说谎,与他对视几分钟,看他眼眶湿润,泪珠由小变大,终于挂不住,滚落腮边.一个父母不管的孩子,光靠老师,靠他不太识字的农民爷爷轻描淡写唠叨几句,是无力改观的.放学后他倒坐在爷爷的三轮车车斗里,抿着冰棍,嗍着果汁,嚼着烧烤,一脸若无其事的幸福.
还有一位,沉湎打网络游戏,书包里时常有新款的手机,在某些方面班上男生很服他的.但不肯做作业,即便做,极度潦草,乱写一气.他不时玩小聪明做点张冠李戴的买卖,说记错了.随便拿一个本子当回家作业糊弄,我向他要作业,他故作一愣说拿错了,然后去书包翻找.我很耐心等在他身边,他信誓旦旦保证,说要不打电话让妈妈送来,一脸诚实相.我探头出去,看到他的身影在厕所拐角一闪,跟过去.他当着我的面给母亲打电话,最终的结果似跟母亲演了一场双簧.一个以说谎为常态的孩子,眼睛里看不出恐慌,看不出狡诈,甚至看不出内容.他的眼神放空,读不透,有时我开玩笑,说他很适合地下工作.
一位孩子从老家带来很多怪味豆腐干,意欲送给我.我颇感为难,灵机一动,问孩子可愿意将你的家乡特产让老师与班上同学共享？孩子说愿意.我先尝了一块,真是怪,还有说不出的好,入口,初嚼,细嚼,回味,一次次对味蕾都是不同的安慰.我提议这位孩子按照自己意愿发豆腐干,打破座序,决定先后顺序,决定给谁吃不给谁吃.学生派送完毕,唯独一位极度自私、不合群的同学被遗漏.我视而不见,只顾与学生品尝,问学生味道可好？学生说好.好在哪里？学生纷纷举手.学生有滋有味,有说有笑,有的故意夸张咀嚼声.那孩子低着头,品尝被众人抛弃的滋味.我问为什么不给他吃？孩子抢着说个子丑寅卯.我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那位学生,那一课的心灵冲击将使他终身记取点什么.可喜的是,那位孩子从此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性情大变.任何形式的脱胎换骨是需要痛感的,我从孩子的眼神里读到了痛,这个痛是别人无法替代的.只是他不知道,那一刻,我也痛.
我期望中与孩子的对视友好、平等,没有居高临下.孩子注视世界的眼睛是放光的,上课时饥渴,褒扬时甜蜜,对老师崇拜,对他人羡慕,偶尔犯错挨批,眼睛里千万别揉进悔恨以外的其它符号.是不是我过度的峻厉,让他们的眼神失却了本色？自我警醒中,我注视孩子的目光渐渐变得柔软.不错,我当爷爷了.
选自“新浪博客”
学生论文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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