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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章的婚事相关论文范例 跟张章的婚事方面论文范文资料

版权:原创标记原创 主题:张章的婚事范文 类别:专科论文 2024-03-22

《张章的婚事》

本文是关于张章的婚事类硕士学位论文范文与张章和婚事类论文范文资料。

三十岁的第一天,张章忽然坠入了无边的焦虑.七点开始,闹钟每隔十分钟就提醒她一次,在她耳中这是青春的挽歌,是岁月蓄意的折磨,张章用被子捂着脑袋,内心悲凉,我居然,已经三十岁了!

是的,再怎么逃避,也是迈入三十大关的人了.三十岁,多么狰狞可怕的年龄.再也不是十几岁的豆蔻少女,也不是二十多岁的青春女孩,而是一个阿……姨,或者妇女了.

是的,这个年龄的正常女性,理应是一名成熟的,应该有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再不然也应该有一个完整的婚姻,最起码也有一个固定的男友,而张章,什么都没有.

她害怕离开被窝,就像妖怪不愿离开巢穴,走得远了,就会被打回原形.二十岁的时候,觉得这一天多么遥不可及,然而三十岁,就那么迅雷不及掩耳地来了!

她是昨晚才意识到这件事的.就在昨晚的聚会上,刘姐介绍的那个男人在寒暄时彬彬有礼地问她,张小姐,本想带个小小的生肖礼物,但不知道您属什么……

这个问题绵里藏针,虽然不是清清楚楚地问年龄,却可以根据属相推算年龄,像一枚画着凯蒂猫的炮弹一样,准确地击中了她.按道理,她的心脏今年也三十岁了,却还是猝不及防地愣了一下,理了理刘海,淡淡地说,我属鸡的.

这句话说完她就失落地低下了头,好像听见了对面男人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是一种长期历练的微妙感应,使她预知了此次相亲的命运.果然,男人喝了一杯咖啡厅免费提供的白开水之后,接了一个电话,便匆匆忙忙地离开.

她像一颗被随意丢弃的大白菜,沮丧到了极点.

隔着咖啡厅的大玻璃窗,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那一张张漠然的脸,行色匆匆忙于生计.她隔着玻璃漫无目的地看着他们,没有一个人注意到玻璃后的她.她像上帝一样注视着芸芸众生,猜测他们的悲欢喜乐.

那个男人,那么没素质没教养的男人,三十出头的男人,油腻腻的头发早有地中海的苗头,和他结婚,才是我一辈子的悲哀.这样恶狠狠地自言自语,让她心里好受了一些.她舍不得出门,似乎这个咖啡厅才是她的避风港.直到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问,小姐,请问您想点什么?

她掏出钱包结账,踩着五厘米高的过膝高筒靴走出咖啡厅,咔哒咔哒,每一步都击打着心中的那面鼓.账单上的日期是五月十六日,这让她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在遭受了猥琐男巨大的侮辱后,又要面对时光流逝的残酷事实.每一道目光似乎都在嘲笑她的无能、她的懦弱、她的失败,还有,她的年龄.在五月的阳光里,张章却感到尖锐的寒意,她耸了耸肩,裹紧了身上无济于事的风衣,还真是薄.

明天就是生日了,明天就满三十岁了.

张章从未想过,自己到了三十岁还没能嫁出去.

她的家在一个名叫甜水巷的小巷子.这个北方小镇地下水碱性极重,喝起来竟然像加了盐一般有一股子咸苦味.但只有小巷里这口井的水,尝之有淡淡的甜味,传说很久以前一个仙人顾念当地老百姓世道艰难,在井里投了一颗仙丹.这口井叫做甜水井,这道巷也就被唤作甜水巷.

三十年前,张章的父亲,当时纺织厂宣传科张科长第一次独自去南方出差,不巧刚下火车,就被扒手偷走了钱包.张科长饥寒交迫,像一只灰头土脸的破皮琼一样,泄掉了雄心壮志,坐在火车站一个小饭店门口,愁云惨淡,萎靡不振.

老板娘出门倒垃圾,张科长楚楚可怜泪眼婆娑地回望她一眼,唤醒了四十多岁大姐沉睡的母性.看他衣着整洁气度不凡,不像是一般衣衫褴褛的盲流,老板娘慷慨出资让他打电话通知单位前来援救,豪爽地收留他在饭店帮厨,洗碗端菜拖地擦桌子,并提供一日三餐.

白天,南方的抄手汤圆担担面喂饱了张科长.晚上,躺在餐桌上的张科长被奇异的花香唤醒,那是一股不同于浓烈桂花香的清新隽永的味道,张科长循着香气寻找,在窗台发现一朵小小的白色花朵,娇弱的白色花瓣包裹在翠绿色的叶片当中,这淡淡的花香抚慰了张科长连日的焦灼.第二天,张科长才得知,这种花叫做栀子花.

落魄的张科长等了三天,才等来了援兵戴师傅.戴师傅告别挺着大肚子的媳妇,英勇地坐着火车上前线拯救被困战友.一见到戴师傅,张科长便握着他的手,像劳苦群众盼来了革命军人,差点洒出几滴眼泪,随后张科长用油腻腻的双手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戴师傅的肩膀,兄弟,咱这件事,其他人……就没必要知道了.

不辱使命的张科长终于完成了采购任务,那难忘的三天时光和栀子花的香气也深深地印在了张科长的脑海中.临走前,张科长专门赶赴花市,大方地出资购买了两盆栀子花,一盆给自己,一盆给戴师傅.戴师傅客气再三,终究还是收下了那盆贿赂他保守秘密的花朵.

说来也怪,回到那个阳光明媚的北方小镇后,戴师傅那盆花迅速干黄,枯萎,没几天叶片就像深秋的梧桐叶一样,用手轻轻一碰便飘落.而张科长那盆栀子花,则一直旺盛而繁茂地活着.每年五月,栀子花如约而至,在为甜水巷奉献了罕见的香氛之后,七月又依依惜别.

那一年的七月,伴随着栀子花的香气,张科长的爱人李小妹肚子渐渐大了,而后在第二年的五月,又是伴随着栀子花的香气,张章呱呱坠地.

小镇的人都说,甜水井不光养花,还养人.张科长,后来的张师傅身材修长,却长了一副显眼的龅牙.李小妹,后来的李大姐牙齿整洁,却长了满脸的雀斑.张章巧妙地避开了父母所有的缺点,却精准而完整地继承了他们的优点,她像父亲一样身材修长,皮肤白净,又像母亲一般,牙齿如贝壳一样白净,双眼如杏仁一样明亮,就连头发都是整整齐齐,没有一丝旁逸斜出.

这大概就是甜水井的神奇吧.

戴师傅保守了张科长的秘密,但那个求救电话造成的流言蜚语仍像栀子花香一样在小镇隐秘地传播.人们交头接耳,在背街小巷添油加醋地传播着诡秘的消息,直到这个消息再传回张科长耳朵里时,已经演化成这样一件轶事——张科长嫖娼不幸被抓,戴师傅拿钱英勇救人.

张科长气得差点呜呼哀哉,又无力反驳,只好听之任之,任由此事随意传播.好在,李大妲对绝对信任张科长的.张章从而有了一个稳定的家庭和温馨的童年.

李大姐的信任是建立在阶级基础上的.李大姐和张科长都在纺织厂工作,不同的是,李大姐是纺织女工,也就是工人阶级,而张科长,是宣传干部,是领导工人阶级的.李大姐学历初中,张科长则是高中,四舍五入一下就算是大学生了.李大姐是一个唯唯诺诺的矮胖子,张科长则是鹤立鸡群的高个子.

促成这桩婚姻的第一推动是李大姐的父母,他们都是纺织厂的老工人,看重识文断字的张科长,将女儿许配给他.虽然张科长出身农村,不讲究卫生,但李大姐对张科长崇拜极了,对这桩婚姻满意极了,凭什么?就凭张科长是一个文化人,是知识分子!

李大姐保存着张科长发表在县报的一个小豆腐块,那是一首诗:

远方有太阳

也有理想

我应该趁年轻时,四处闯荡

四海捉鳖

五洲震荡

等我暮年回到家乡

想捡起童年的时光

却再也找不到,你带笑的脸庞

这首诗写于张科长的高中年代,这,难道不是知识分子的有力证明?

这也能说明,为什么张科长给张章取名叫做张章.这个“章”,乃是“下笔成章”的“章”,乃是“云锦天章”的“章”.对这个名字,李大姐也是很骄傲的,哪像戴师傅的女儿戴芳芳,听名字就透出一股子俗气.

戴芳芳比张章大半岁,戴师傅千里营救张科长时,她还在肚子里,没多久就迫不及待地来到人世.戴师傅是张科长一进厂的师傅,修理纺织机的技术了得但又学识有限,如这个北方小镇的大多数人一样,给女儿取名芳芳,人如其名,戴芳芳不是“群芳争艳”的“芳”,而是“落花芳草无寻处”的“芳”.

她长着一张好普通的扁平脸,又长着一个好普通的塌鼻子,还长着一双好普通的小眼睛,凑成了一张乏善可陈的脸.

张章和戴芳芳,是最好的朋友,如同张科长和戴师傅.尽管小镇流言鹊起,张科长仍然固执地信任着戴师傅,戴师傅也一如既往地帮助着张科长——后来变成了张师傅.

在张章十岁左右,一夜之间,下岗政策如潮水一般忽然涌向全国的中小型企业,纺织厂也未能幸免.张师傅像被贬为庶民的大臣一样开始满面愁容,而戴师傅却在市场大潮中如鱼得水,他又一次手把手地教张师傅怎样做韭菜盒子.每天凌晨,他们蹑手蹑脚地出门,骑着三轮车,拖着二人的妻子,裹着张师傅亲手绘制的广告牌,奔赴县城的居民区,为匆忙上班懒得做饭的城里人送上热腾腾的韭菜盒子和煎饼果子.

第一次蹬上三轮车的文化人张师傅,心中有着虎落平阳烈士暮年的悲伤.但这悲伤很快就被手头这把零零散散的钞票驱赶掉了,他惊奇地发现,居然比在纺织厂当科长挣得多一些.

尽管如此,在冬日凛冽的寒风中,张师傅仍然热血沸腾,发誓一定要把张章培养成大学生,继而成为坐办公室的真正的文化人.

张章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

在父母叫卖韭菜盒子的清晨,张章伴随着闹钟声一骨碌爬起,有条不紊地穿衣服,刷牙,洗脸,而后打开电饭煲,里面是父母临走时煮好的稀饭和水蛋.她吃完饭,再涮完碗,总是在七点半准时出门,像纺织厂那台精密运转的缫丝机.

出了甜水巷往左大概五十米,是同班同学戴芳芳的家.张章敲门时,戴芳芳才迷迷瞪瞪从被窝爬起,手忙脚乱地洗漱,张章并不着急,拖着椅子坐下,打开书包伴随着戴芳芳的急吼吼的大呼小叫,预习今天要学的功课,直到她手忙脚乱地抓着书包捏着冷馒头冲出家门.

她们总是在上课铃声的最后一响时进入教室.

当然,这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张章二十岁那年,戴芳芳嫁了人.丈夫是红玫瑰理发店的老板小王.小王是县城的潮人,有着一头柔顺的披肩长发、时常穿着一条紧绷绷的牛仔裤——他应该算得上是如今洗剪吹行业Tony们的祖师爷.

那时戴芳芳职中毕业,在红玫瑰理发店学习理发,和小王有了一段突如其来的爱情.起初戴师傅并不满意,嫌弃小王是一个低端手艺人,但经不住戴芳芳的软磨硬泡和小王的糖衣炮弹,最终答应了这门婚事.谁能想到小王的理发事业能越做越大,最后甚至在市里开上了连锁店呢?

戴芳芳出嫁那天,邀请了最好的朋友张章当伴娘.那时候张章已经参加工作.周五,她急匆匆地坐上火车回到老家,来不及喘一口气,就开始熟悉婚礼场地.职中毕业后戴芳芳迅速变胖,胖得让租来的婚纱外缘挤出一圈圈的肥肉,勒得她的肚子像是马上要撑开,这并不影响她成为一个笑靥如花的新娘.

在张章看来,这场婚礼无疑是俗气的.那时她已经在南方待了四年,她欣赏那种简约大方的风格,戴芳芳大红大绿的婚礼实在达不到她的美学阈值.令她不安的是,小王那双不安分的眼睛,时不时地瞄向她.于是婚礼结束后,她就匆匆离去.

从那以后,她就多次憧憬自己的婚礼.很显然,未来属于她的那场婚礼,一定是要极尽简约,除了白色,还应该是各种温暖的颜色.婚礼应该是在草坪上,宾客言笑晏晏,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举着高脚酒杯温言细谈,有礼貌地轻轻一碰.而这,首先就需要一个和小王截然相反的丈夫.

这个丈夫,首先要高高大大,这是先决条件,这样站在一起,才不会显得突兀.其次,要学历相当,比她高是最好的,学历高,才能儒雅.再次,一定要有钱,否则,怎样买得起房,怎样举办那样一场优雅的婚礼?

婚后的戴芳芳愈发的胖,也许胖子才能旺夫,小王的理发事业居然越做越大.他实行会员卡制.充值500元可以享受理发烫发八折优惠,1000元则半价,于是无数个500元1000元飞向红玫瑰理发店,后来变成红玫瑰理发中心,再后来变成红玫瑰国际理发中心.小王的头发也越来越短,竟然精神抖擞,竟然搞了副平镜戴上,装得像个儒雅的文化人.

张师傅总是有意无意地在张章面前说,这个戴芳芳,还真有点福气.而张章对戴芳芳的态度,竞在无意中发生了变化,她渐渐疏远了这位当年的好友,这位当年处处不如她的好友,竟然,竟然比她过得更好,这恐怕是源于女人吊诡的内心.

张章自然是谈过恋爱的.这个甜水巷的美人,不光人美,学习也是不错的.按照常理,美丽与智慧往往不能兼得,内在的潜台词其实是,漂亮的女孩在学习上容易分心.张章并非不向往爱情,而是,她向往圣洁的体面的爱情.那些瘦弱地像黄豆芽一样的男孩,那些被一道难题纠缠住的男孩,那些衣着不体面的男孩,她统统地瞧不上眼.她瞧不起,甚至厌恶这个水是咸味、随地吐痰的北方小镇和镇上的人.

她向往繁华的南方城市,灯红酒绿,衣香鬓影.夜晚的路灯鳞次栉比,白天的行人摩肩接踵,咖啡厅温暖明媚,蛋糕房芳香四溢,温和体贴的男人和时尚独立的女人.每每张师傅向她述说当年在南方遭遇的传奇,她就心生向往,期盼去那个城市看看.她知道,以她家的能力,无论如何不可能让她去旅游,她唯一的机会就是通过考学,离开小镇,去大城市.这种向往就是她心无旁骛学习的动力和信念.

她毫不犹豫地在高考志愿上填报了所有有关那个南方城市的志愿,最终如愿以偿.李大姐有些不舍,张师傅拿出了平素难得一见的大笑,我的女儿,还是随我.即将离家的那个寒假,张章被梦想实现的巨大惊喜折磨得夜不能寐.当他们一家三口拖着沉重的行李,迈着肿胀的双腿走下硬座走向校车时,陌生而繁华的城市和穿着白衬衫的男孩差点让她热泪盈眶,像一个久未归家的游子.

男孩名叫林阳,是她的师兄,也是她的初恋.

少女时代,她梦想中的男孩就是林阳这副模样,高高瘦瘦,戴着斯斯文文的黑框眼镜,穿着白衬衫牛仔裤,在草地上弹吉他,在窗台上写诗,是球场上的冠军和学习上的好手,眼神忧伤而哀怨,像是骆驼的眼睛.她混在欢呼呐喊的观众中,羞涩地为获胜的师兄递上矿泉水,而林阳也臊得满脸通红.

他们很自然地成为一对恋人.然而如同所有不食人间烟火的校园恋情一样,在毕业时面临着艰难的抉择.

张章认为,林阳是被大城市的房价吓得落荒而逃.实际上,在最初的甜蜜之后,张章对林阳的家境略显失望.林阳的家庭与张章极为相似,同样来自小镇,同样出于工人家庭,更糟糕的是,林阳父亲早逝,和寡母相依为命.张章把初恋向父母和盘托出后遭到了父母的一致反对,张师傅在电话那头带着压低的怒气说,这样的家境,他怎么买房?没有家庭的强有力的资助,年轻人单匹马在这个城市买房,无疑是天方夜谭.张师傅斩钉截铁地说,分,必须分!

其实,张师傅有限的人生经验不了解的是.买房对林阳这种人并不是什么问题,这源于他压根没有动过在这个城市拥有一套房子的奢望,他完全不明白更不理解张章留在大城市的决心.林阳始终认为家乡才是他的归宿.他的父亲生前是副镇长,终日忙忙碌碌应酬不断,哪知下乡时突发脑梗,徒留孤儿寡母尝尽人情冷暖.因是上班时候出的事,算是为公殉职,林阳毕业时就能返回家乡谋一份公职.经历了大喜大悲,林阳变得认命,他觉得人生无常,不奋斗也能度日,奋斗却可能摔得更惨,比如他的父亲,如果不是废寝忘食忘我工作,怎么会年纪轻轻脑梗去世,与其这样,还不如轻轻松松混日子,今朝有酒今朝醉,不争不抢,一切随缘.

按照他的想法,能够回到老家,拥有一份稳定清闲一个月两三千的工作,就是世间最大的幸福,人生在世,不过一日三餐.父亲的死,除了给他一笔赔偿金,一份工作之外,还让他信奉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的人生哲学,他自始至终贯穿着他的人生哲学,考试永远六十分万岁多一分浪费,余下的时间,他打篮球、弹吉他,搞写作,却唯独不在学习上下半分功夫.让他发愤图强节衣缩食买房,这不是要了他的命嘛!

好不容易拿到凑凑活活的学位证,他头也不回地钻进北上的火车,隔着玻璃,用忧伤好看的骆驼眼深情地回望张章一眼.拉上了窗帘.

没来由地,在林阳断然返乡的那一刻,张章想起了小王那双的眼睛.这世界荒谬极了.大字不识的小王资产百万,而多才多艺的林阳被迫离开城市.

直到有一天,戴芳芳给她打了一个漫长的电话,哭诉小王与店里洗发妹的龌龊事.电话那头的张章居然有一丝丝隐含的快意,她假意安慰了戴芳芳一番,挂掉电话,躺在和林晓莉一起租下的合租房里,内心涌上些许平静.

林晓莉是她的室友,大学时代的室友和工作后的室友.

林晓莉是一个南方女孩,她身材娇小,胸却异乎寻常的巨大,这显得她举止笨拙,她的皮肤吹弹可破晶莹剔透,鼻翼却有一片小小的雀斑,雀斑让她的脸平添了几分活泼泼的烟火气.

张章自然是比林晓莉漂亮的,她交友的原则是不能比她好看,否则就是夺了她的风头.电视里不都演了嘛,哪有丫鬟比主角好看.她们的友谊始于大学时代,在她和戴芳芳逐渐疏远之后,林晓莉适时填补了戴芳芳的空缺.她们互相为对方签到,在临近考试的夜晚挑灯夜读.

毕业后,她和林晓莉租住在离母校不远的老式居民楼里,这也是她们在这座城市最熟悉的地方.她在图书公司工作,而林晓莉就职于广告公司.她们一起上班,晚上一起在租住的房子煮火锅熬银耳汤,一起追韩剧敷面膜,为对方的相亲和男友出谋划策,像是学生生活的延续.

张师傅的怂恿并不能使她从初恋分手的打击中恢复,真正让她忘记林阳的是李明亮.

李明亮是一个富二代,从澳洲留学回来后进入家族企业.李明亮这样的二代见过的美女不可谓不多,可他偏偏就是对张章所情有独钟,照他的话说,张章就像栀子花一样清新脱恪.张章对于这个评价心领神会,她穿上了白衬衫扎上了白丝绢,在无数个爱意萌动的夜晚欲擒故纵地推开了李明亮.

林晓莉艳羡地说,还是张章你运气好哦,很快就要搬出我们这个小破出租屋了.是的,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李明亮就是那股好风,能够让张章过上她想要的生活.

但令人赶到讽刺的是,搬离出租屋的竟然是她林晓莉!

回忆往事,张章自始至终都想不通林晓莉和李明亮是什么时候瞒着她在一起的.当时李明亮为一件琐事态度坚决地提出分手,没几天,林晓莉支支吾吾地说要回老家工作搬离出租屋,张章躺在床上为同时接二连三失去了爱情与友情难过不已.半年后,同班同学打来一个八卦的电话,林晓莉生孩子了,丈夫姓李.

如同一道闪电劈过,张章才把所有的怀疑串联起来.林晓莉艳羡的口吻,李明亮暖昧的分手,三人一起吃饭时吞吞吐吐的话语.如同所有的狗血剧一样,当事人永远是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人.张章想起了那个加班的夜晚,她掏出钥匙正要开门,李明亮正好从屋里出来.他的解释是过来找她,她不在.

这样的白天和夜晚,一定还有很多.

张章请了三天假,在出租屋里号啕大哭了三天.仿佛一瞬间,她明白了人性的险恶,她反复追问自己,林晓莉为什么要那么做?答案是显而易见却又难以承受的,也是林晓莉一直挂在嘴边的,青春易逝,好好把握.在短暂的痛苦之后,她陷入巨大而漫长的自责及懊恼之中,林晓莉并非国色天香,论姿色论才情远不如张章,之所以能够上位成功,凭借的不就是先下手为强?哦,还有一对大胸.如果张章不那么矜持,不那么故作姿态,如果她不沉醉于所谓“栀子花般纯洁”,胜利的果实理所当然地属于她了.

最悲伤的是,你在费尽心机谈一场形而上的恋爱时,你的对手早已靠最原始的肉体征服了他.

那以后,张章经历了一段很长时间的空窗期,她从那间伤心欲绝的房子里搬出,另一个,想当然的理由是无力负担两室的房费.她租了一个单间,孤独地一个人上班,疲惫地一个人下班,早九点晚六点,像是一台淡漠精准的机器.

张师傅自然是焦急难耐.随着时光的荏苒,张师傅依靠自己改变命运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他迫切地希望张章为她打一场翻身仗,在戴师傅以及其他人面前扬眉吐气.眼瞅着这几年,戴芳芳给家里添置了最新款的冰箱、洗衣机,又出资在镇上新盖的商品房区购买了一套坐北朝南的大房子.戴师傅邀请张师傅参观新房时,张师傅假意奉承,内心不屑一顾.在儿女的婚事面前,他们当年坚不可摧的友谊随岁月生锈、风化、湮灭.

戴师傅问,老张,何时喝你闺女的喜酒啊?

张师傅总是笑着说,不急不急.这种事精挑细选,得慢慢来啊.

很显然,张师傅和戴师傅或明或暗地较着劲.戴师傅以成功者自居,他洋洋自得于能挣钱的女婿,还提防着张章的迎头直追.在早餐市场上,戴师傅早就金盆洗手,成为后来者口中的江湖传奇.可是戴师傅仍然很忙,他忙于在小王的各个分店里围追堵截,把洗头妹们的爱情扼杀于萌芽阶段,帮助女儿捍卫家庭的尊严.令人悲伤的是,尽管有戴师傅坐镇,洗头妹、舞女们仍然前赴后继,奋勇向前.

张师傅仍然延续着风雨无阻的早餐事业,他偷学了煎饼果子技术,和李大姐一起扩大了经营品种,及时填补了戴师傅离去造成的市场空白,这倒是带来了不少的收益.

在电话里,张师傅按惯例痛心疾首地自责没有指导张章把握二次投胎机会后,及时鼓励张章,你的人生境界和社会地位哪是戴芳芳一家所能企及的,小王算个啥,不就是有几个臭钱,说到底还是个剪头发的,人品低劣道德败坏,张章你可要争点气,咱不着急,好好挑,慢慢选.

张章何尝不想在婚姻大事上争口气,奈何这口气不是她想争就能争.她看上的,不一定看上她:而看上她的,她不一定看上.这两句拗口的话简直填满了她空窗期的数次相亲.

随着岁月的流逝,张章悲哀地发现,可选的余地越来越小,新的美丽的女孩就像韭菜一样一茬一茬地冒出来,因为年龄被拒的概率则是一次又一次增大,她可选择的余地一次又一次变少.在这个物价飞涨的年代,在这个行色匆匆的城市,男人,能答应和你见面,能消耗时间陪你坐下来喝一杯咖啡,能主动结账,已经是对一个即将迈入三十大关的女人最大的恩赐了.

三十岁这天,任由闹钟响了一次又一次,张章仍然思考着自己的人生.她给主任发了一条短信,诉说自己因为感冒而无法上班.她躺在床上,老房子的水泥墙斑斑驳驳,朝北的房子终年见不着太阳.她想起了李明亮那间明亮的卧室,不禁悲从中来,要不是当年的失策,那间明亮卧室的主人就是自己啊!

我一定,一定会找到比李明亮条件更优越的丈夫.张章攥紧了拳头.

这一天张章痛定思痛,她决定不再做无味的等待,主动出击收获自己的幸福.她打开电脑,在婚恋网站上注册了账号,认真填写,ID叫做“寻找幸福”.上传了一张自认为还不错的照片.照片上的张章,眼神里有无限的期待.

几天时间,张章的信箱塞满了信件.经过一番筛选,她对“时光印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时光印记”35岁,照片上,他留着干净清爽的寸头,衣着休闲,在海边的阳光中灿烂微笑,他们约好去喝咖啡.

还是那家她熟悉的曾经带给她屈辱的咖啡厅.“时光印记”如约而至.他的发际线已经上移到头顶,只有两个鬓角还有些头发,于是他欲盖弥彰地使用了地方包围的小把戏.他们在靠窗的双人座上坐了下来,甫一坐定,他便伸出右手,用力地握了握张章的手.面她则是凭借女人的直觉从他的眼中读出了一丝欣喜.对于自己的外貌,张章一贯是自信的.

在咖啡厅淡的灯光中,“时光印记”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他叫冯书辰,经营一家小型外贸公司.看得出,他也是出入相亲场所的常客,恰到好处地把握了初次见面的节奏而又不失幽默.在最初的寒暄之后,他们彼此聊了聊感情生活,冯书辰此前有过一段深刻的恋爱经历,和女友谈婚论嫁时,准岳父母嫌弃家贫被迫分手,而后发愤图强,创建外贸公司,事业小有成就.

男人,就应该奋起直追.他抿了一口咖啡,叹了口气说.说话间他用拳头象征性地敲了一下桌子,使手边的车钥匙更加显眼.

张章用眼神瞥了瞥,嗯,四个圈.

这让张章想起了那些远去的岁月和青涩的年华.平心而论,在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在经历过无数次被领导训斥在异乡打拼的孤独岁月之后,张章是怨恨林阳的,如果他但凡有一点点进取心,敢于像冯书辰一样在城市拼搏,两家共同出资,必然能够在房价不太高的当年凑够首付,早早地结婚生子.

于是张章对冯书辰心生敬意.她很难说明她和冯书辰恋爱,是出于对金钱的崇拜还是对婚姻的渴求,只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她不爱他.

然而,在这个年龄和这个城市,也没有什么恋爱的资本了.可以说,恋爱本来就是一件奢侈的事情,恋爱,应该是两个人从最初的对视到羞涩的微笑再到生硬的亲吻,那是属于年轻人的漫长的把戏.成年人这么忙,一切都要讲求速度.结婚就像两个人合伙开公司,责任和义务明确,就直奔主题了.

冯书辰的房子正在装修,污染严重,在向张章展示了位于市中心的毛坯房后,他一头钻进了张章的出租屋,开着奥迪接送张章上下班,时不时手捧一束鲜花送到办公室,代表名花有主.张章在90后同事的艳羡声中收下花,心头涌上阵阵得意,像拍打沙滩的浪花一样.

过年时,张章和冯书辰驱车两天,回到老家.在那个小镇,这无疑意味着即将谈婚论嫁.整个甜水巷沸腾了,大家纷纷说,还是张师傅家女儿养得好,长得漂亮,收入了得,还嫁得好.张师傅更是扬眉吐气,他破天荒地没有出摊,为即将到来的家业重整兴奋不已.张师傅多年未发的诗性澎湃而出,不由得又作诗一首:

栀子花的关

不在其形,也不在其香

在于每一个黑夜里的

默默孤芳自赏

最黯然神伤的恐怕是戴师傅.在尝到会员卡制的甜头后,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小王效仿了“江南皮鞋厂”的浪漫故事,携女伴为了自由的爱情私奔,留下戴芳芳收拾烂摊子,应付黑压压双眼放光来退款的会员朋友,意外达到了不花钱迅速减肥的效果.

因着冯书辰和他的奥迪车,张章的这个年过得既舒心惬意又扬眉吐气,走在家乡狭窄的街道上,张章与贫穷卑微的童年作别,迈向幸福的康庄大道.因着内心的感激,张幸觉得冯书辰的秃顶似乎也挺可爱,是智慧的象征.大年初四,在开车返回的路上,冯书辰接到一个电话后便面露难色,张章催促再三,他才犹豫不决地说,一个订单出了问题,需要给客户赔偿五万,但现在资金周转不开啊.

那还不容易,我给你取啊.张章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收到转账的冯书辰喜出望外,他忙不迭地说,哎呀张章,你可真是一个好老婆啊!

从女友变成老婆,这个称呼让张章心花怒放.五万块钱,能吃定冯书辰这只金龟,这五万块钱,花得值!

让张章想不到的是,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冯书辰.

自此以后,冯书辰就像一滴水一样从人间蒸发了.起初,张章以为整夜没回来的冯书辰手机没电了,而后给他打电话,却提示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张章慌了神,凭借依稀的印象找到冯书辰曾经带她去看过的所谓的房子,房东竟然另有其人.她跑到派出所,想通过名字查询行踪,可他的名字则是查无此人.

房子、车子、名字,全是假的!张章像是经历了一场噩梦,梦醒了,什么都没了,只有自己真真切切地少了五万块钱.

时隔多年,张章还是会想起冯书辰,并非心疼五万块钱,而是他那并不高明的骗术.

只要张章但凡有一点点头脑去证实他的身份,冯书辰那些小小的把戏根本经不住推敲.然而,冯书辰就是那么轻易地骗取了张章和她父母的信任,他虚构了一个他们所希望的男性的形象,多金,能干,竟然还忠诚!虽然其貌不扬,但就是这点其貌不扬才增加了他的可信度.按照常理,一个真正的优质男怎么会看得上张章这样的“剩女”?然后他又适时地制造了危机感,让张章情不自禁地用金钱为顺利进入婚姻做保障.就像钓鱼一样,让虚荣的鱼儿尝到了甜头,最后心甘情愿地自投罗网.

经此一役,张章对自己的婚事不抱有任何希望,她每天平静地上班下班,寄情于工作,不断升职、加薪.在这个孤独的城市,马桶坏了,地漏堵了,这些往常必须要男人才能解决的问题,似乎都可以用钱来摆平,生活中没有男人,也一样能够过下去.她感到,像林阳那样诸事随缘安于现状庸庸碌碌的人生并非不可取,她对爱情的无欲无求,如同当年的林阳对于学业和事业的态度一样.

张师傅、李大姐也不再谈论张章的婚事.面对亲朋好友的追问,他们支支吾吾.好在很快,小镇又冒出新的轶事,冯书辰的新闻,也就淡了,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戴芳芳和小王离婚了,她结束了自怨自艾的家庭主妇生涯,带着孩子重操旧业,另开了一家“白玫瑰理发店”,当年的老板娘亲自操刀,大有与“红玫瑰理发店”分庭抗礼的架势.胀师傅和戴师傅修复了早夭的友谊,闲暇时遛鸟、钓鱼,养花,过上了无忧无虑的退休生活.

张章35岁那年,她拿出全部积蓄,在市郊首付了一套八十平的两室一厅.房子不大,但是朝向很好,这让她想起了李明亮那间朝南的大卧室.她专门飞回老家,把那盆个性十足的栀子花带回了属于它自己的土壤.把花移栽到南方的那一刻,她似乎听见生命脆生生的欢呼声,每一束枝条都在尽情绽放,每一片花瓣都在旋转舞蹈-35年了,这株花,终于找回了它的本真.

闻着悠然的花香,她坐在木地板上,一边翻着书,一边享受着属于自己的房子和属于自己的阳光,她忽然觉得过往那个指望通过婚姻改变命运的自己幼稚得可笑,这些,明明是可以通过自己的勤奋工作而换取的.不管是高房价落荒而逃的林阳,还是见异思迁的李明亮,还是骗术拙劣的冯书辰,都是彻头彻尾的懦夫,他们要么对自己不自信,要么对感情不忠诚,要么通过坑蒙拐骗获得财富,他们,真的还不如我!

靠别人,永远不如靠自己.

张章觉得自己的思想进入一个新的境界,她在这间代表自己的房子里欢呼着,雀跃着,她把床单揉成乱七八糟,又把窗帘拉得横七竖八.谁让她是这间房的主人呢,谁让她拥有绝对的任性呢.

她像个小孩一样冲到阳台上,打开窗户闭着眼睛放声大叫——啊哈!

对面传来怯生生的声音:“你好,你是我的新邻居吗?”

张章睁开眼,对面的阳台上,站着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子,穿着浅蓝色的衬衫,狼狈地把衣服从洗衣机里取出,挂在晾衣绳上.

张章心头窜出一头鹿,咔哒咔哒,在洒满阳光的房间里奔跑.

责任编辑:刘羿群

张章的婚事论文参考资料:

论文十二章翻译

总而言之,此文是关于张章和婚事方面的相关大学硕士和张章的婚事本科毕业论文以及相关张章的婚事论文开题报告范文和职称论文写作参考文献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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