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奶奶的前院爷爷的后院(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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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回忆自己童年的意义是不一样的,别人或多或少都会获得快乐,而对于我是一次辨别找寻生命标记的解剖.对于一个中年人,总是纠缠在过去,是没有意义的.但我总想起祖辈的生活场景,如海浪退去的沙滩上留下的贝壳,被反复冲刷,一次掩去,一次显现.那些实质上和当时的我没有多大关系的生活场景为什么会在多年后出现,而且每每伤感失落时,就更加明晰.最终,我发现我忆的不是童年,而是在用这面镜子看到自己.
离固原城20多公里的头营乡二营村有一个袁家的老院子,是我出生和长大的地方.院子从村子前方的路住到村子后面的路,虽说如今园子荒芜,房屋破损的已与自然合为一体.但昔日光阴的红火还是能够窥见.
爷爷和奶奶的前后院子都是北房,中间隔着100多米的距离是园子,樱桃、杏、李、苹果、梨等各种果树繁盛.连接前后院的“之”字形小路平整地铺着红砖,两旁开满粉白两色的格桑花和深红如绒布一样的石柱柱,还有妖艳的大红牡丹.下雪或是落叶后,多早起来都能看到小路被清扫过的印迹.那是爷爷每天的功课之一.后院是爷爷的天下,他早上5时起床,在园子里打太极,在炉子上温酒,给自己做早餐、中餐.晚饭不吃,太阳落山时,他就闭门安寝了.他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前院发生什么,他都不会过问.最多也就是弄弄花草,我从能记事起的整个童年看到爷爷的生活状态都是这样,生活规律从不会被任何事打破,他是一位独立,能照顾好自己的老人.有些自私,什么好吃的都是他先吃,舍不得给我们孩子.
奶奶守在前院,同家族的大部分成员一起生活,我们兄妹4人、堂弟妹3人都是在奶奶的炕上长大的,奶奶每天围着孙子们的起居和鸡、狗的饭点运转.
她得空时就把枕头竖起来支在头下面,侧身躺卧在宽大的炕上,慢悠悠地吸一根金丝猴牌的.烟是由爷爷或者父亲供给的.如果有更多的空闲时间,她会看书,她看的书有一部分其实就是纸片,都是她去城里时捡来的,压在席下面,抽出一张,没头没尾,也会认真读出声音来.后来我看到“敬惜字纸”这个词时,一下就想到了奶奶,她对有字的纸片都很珍视.
每天中午12点准时听收音机里的单田芳讲评书.半夜等大人们都熟睡后,她会从箱子里拿出亲戚来看她时送的红葡萄酒、烧鸡或者罐头、点心,叫起我们,边喝边吃.
我从小多病,奶奶一夜一夜照看,她箱子里的好东西我吃得最多.奶奶一生最见不得人受穷,能帮能救从不惜力,穷亲戚、干女儿认了一串串.等光阴好了后,这些人也记着她的好,所以长年都有人来看奶奶,拿的礼品她自己舍不得吃都给我们这些馋嘴孙子留着,谁病了,谁被打了,都会得到她的食物安慰.
有一次,我半夜醒来,发现她守在小小的黑白电视机上看海外剧场里的外国片子,并且看得哈哈大笑.她是一个地道的农村妇女,可她做的事,说出的话,总让人从心里敬佩.奶奶从生病到去世,村里老人、女人看一遍,男人娃娃又看一遍,花圈、挽联从村头连到村尾.
奶奶穿大襟衣服,绑腿,缠脚,汲鞋,方便她上炕吸烟.总是一身土,很少换衣服.可我印象中她的尖口鞋里袜子一直是白净的.那是她长年一身黑中唯一的亮色.
奶奶吃儿媳妇们做的大锅饭,几乎从不去爷爷的后院.她胆囊有病,不能吃鸡蛋,但长年养鸡,供给爷爷每天早餐一个荷包蛋.
爷爷一天去两趟前院是从未间断过的.早上烧一壶水提到前院把奶奶八仙桌上的两个暖水瓶灌满,下午再来添一趟.下午这一趟他不着急走,而是靠在奶奶炕脑里叠起的被子上,脚刚好伸出炕沿子,不用脱鞋,就这样很舒服的和奶奶说一阵话.虽说是对话,可奶奶向来都是背着身子,做自己手里的活计.
我太小,也顾着玩,到现在也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记忆最深的是如果有一言不合,爷爷就被奶奶数落一顿,爷爷只是一个表情,笑眯眯的说,好好,好,我走,我走.在奶奶“这个老鬼……”的话语还没落,他已经溜到房后面去了.
奶奶有个头痛脑热的时候,爷爷也会多来两趟,衣物需要缝补,也会拿来,慢声慢语的让奶奶给他补了.
奶奶说爷爷是个独霸角.爷爷是商业部门退休的职工,有退休工资,所以也不靠儿女,他对四个儿女都没有多亲近,对我们这些孙子也没有什么耐心.所以,他在奶奶跟前的表现和奶奶的气势及奶奶平时的威望让我们觉得奶奶一定是正确的.
我的童年甚至到青少年时期感受到的一直是他们这种不近不远,有些积怨,互相关照的关系.一直到奶奶生病住院终老后,看爷爷日记所记的点滴,才对他们的关系有了另一种理解.奶奶正直、要强,跟着从陕西逃难到固原的爷爷,一生没少受苦受罪.
奶奶去世后,爷爷陷入深深的思念,天天在日记里和奶奶说话.从爷爷的日记里得知奶奶在进城看病前去了一趟后院,用衣襟兜了一堆东西,安顿爷爷给她收好,她回来了再取.谁知这一去,这一生再也不会取回这堆东西了,这一面竟也是两位老人此生最后的往来……
在我的印象中,奶奶从未去过后院,传个话,送个物都是打发我们跑腿.
也许奶奶预知到了什么,在生命的最后,爷爷再次成为她可以托管信赖的人.
小时候的我也不知道别人家爷爷奶奶是怎么过的,也没想过他们为什么分前后院各自生活,更未曾想过这将对我长大后情感世界会有什么影响.可如今我每每经历分分合合争争吵吵就会想到爷爷奶奶的院子及院子里的那份现世安稳.对两位老人的爱,及选择爱的方式就会多一层理解和感受.他们在各自的院子里各尽其责,使整个家族的院落安定祥和.
各守活法保持距离让生命自由顺畅,他们做好自己,尊重对方.
一方有牺牲,一方会隐忍.相伴前行,安度一生.
早就理解了父母那一代人隐忍牺牲型的感情,如今也能超越他们甚至超越黄土去理解爷爷奶奶的感情,更幸运的是通过他们也释然了自己.
我从小到大,享受过爷爷奶奶的温情,既不缺父爱也不少母爱,没见过爷爷奶奶吵架,也未见过父母红脸,只是看见一个个无法被压制的个体,用智慧和宽容经营着一段段无法亲密的距离,不远不近,却情深意长.
多年来,并未在意过的环境、气场却如基因条码一样印入生命,成为我人生的底格,这底格从若隐若现到越来越清晰,最终从40岁以后我的人生章节中跃然纸面.
那就是,我要自己.
散文论文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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