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父亲的烟哪里去了？小说《台阶》中的烟意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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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省洛阳市第四十四中学 王兴伟
俄国小说家契诃夫说过,如果小说开头出现一把的话,那么在接下来的情节中一定要响.这一创作观念强调的是,细节在小说创作中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那些“意象”细节,对于文学作品的理解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研读李森祥的小说《台阶》,不可忽视文中父亲的道具“烟”.关于“烟”,文中相关描写总共只有五处,但“烟”意象对父亲形象的塑造却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一、烟是父亲疲惫的缓解剂
“父亲总觉得我们家的台阶低.”小说一开头就叙述父亲对自家台阶的不满意.在家乡,台阶一则是为了防水,二则是屋主人地位的象征.父亲不满意自家的青石台阶,既有防水的意思,更有提高自家地位的意愿.这既是父亲的物质追求,也是父亲的精神追求,甚至可以说父亲修高台阶房屋的精神追求高于物质追求.
在物资匮乏、经济困难的时代,这种追求无疑是艰辛的.父亲准备修高台阶,是从一砖一瓦、一角一分开始的.因为困难,父亲就要更加卖力.“他今天从地里捡回一块砖,明天可能又捡进一片瓦,再就是往一个黑瓦罐里塞角票.虽然这些都很微不足道,但他做得很认真.”“于是,一年中他七个月种田,四个月去山里砍柴,半个月在大溪滩上捡屋基卵石,剩下半个月用来过年、编草鞋.”
父亲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实现修建高台阶的愿望上,这种艰辛可见一斑,当然越艰辛对高台阶也就越向往.而父亲唯一能缓解自己艰辛疲劳的就是——“烟”.
“大热天父亲挑一担谷子回来,身上淌着一片大汗,顾不得揩一把,就往门口的台阶上一坐.他开始‘磨刀’.‘磨刀’就是过烟瘾.烟吃饱了,‘刀’快,活做得去.”
“大热天”“挑一担谷子”“身上淌着一片大汗”,可见父亲艰辛、疲惫至极,但父亲“顾不得揩一把,就往门口的台阶上一坐”,开始吸烟.“烟吃饱了”,父亲才能全身心投入农活中,才能更好地干活.对于父亲来说,疲惫是一场连着一场,唯一能缓解父亲疲惫的就是“烟”.对于父亲来说,“烟”是疲惫的麻醉剂,也是向往新台阶的动力.
“父亲坐在绿阴里,能看见别人家高高的台阶,那里栽着几棵柳树,柳树枝老是摇来摇去,却摇不散父亲那专注的目光.这时,一片片旱烟雾在父亲头上飘来飘去.”“父亲磨好了‘刀’.去烟灰时,把烟的铜盏对着青石板嘎嘎地敲一敲,就匆忙地下田去.”
父亲抽着烟,专注地望着别人家的高台阶,这是对高台阶的向往、羡慕,不难看出父亲的眼神里,流露出的还有自己的“苦闷”.如果没有强大的精神动力,像这种超负荷的艰辛劳作,父亲很可能早就累垮了.正是靠着“烟”,父亲缓解了他那疲惫的身体；正是靠着“烟”,父亲“麻醉”了自己低台阶的苦闷；正是靠着“烟”,父亲不断增强着拼搏的动力.
二、烟是父亲岁月的计时器
父亲准备了大半辈子,选定一个日子,破土动工.至于准备了多长时间,小说中并没有具体明确地说明,只是用了“大半辈子”这样一个模糊的词语,为什么不用明确的表示时间的词语来说明父亲准备的过程漫长呢？
不用明确的时间词语表示漫长,意在表明父亲全身心投入到建造高台阶房屋的准备中,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岁月.同时,使用模糊的表示时间的词语,还与后文的一句话相照应.修建高台阶时,有这样一句话——
父亲曾摸着其中一块的那个小凹凼惊异地说：“想不到这么深了,怪不得我的烟已经用旧了三根呢.”
这看似说青石板上的凹凼深,实则是用“三根旧烟”表明父亲准备修建高台阶房屋时间之漫长.
这里为什么不用具体的时间词语来表现父亲准备的时间漫长,而用“烟”来表示岁月的流逝呢？用烟计时,用烟计算自己的岁月,说明父亲的“烟”时刻不离身,这又从侧面写出“烟”对父亲的重要作用.联系“烟是父亲疲惫缓解剂”部分的分析,我们不难想到,在准备修建高台阶的漫长岁月里,父亲砍柴疲惫时,会拿出烟“磨刀”；父亲捡鹅卵石疲惫时,会拿出烟“磨刀”；父亲编织草鞋疲惫时,会拿出烟“磨刀”……在艰辛的奋斗中,父亲会忘记时间、忘记岁月,但永远忘记不了贴身的“烟”.所以修建高台阶时,作者才会用“烟”来表达岁月的流逝.相对于“二十年、三十年”等准确表示时间的词语,父亲用“用旧了三根烟”表达岁月的流逝,少了伤感；这也切合父亲修建九级台阶时内心的喜悦兴奋之情.
三、烟是父亲人生的象征物
在“烟”的陪伴下,父亲终于修建了九级台阶的新房屋.当父亲坐在青石台阶上,“去烟灰时,把烟的铜盏对着青石板嘎嘎地敲一敲,就匆忙地下田去”,父亲磕得随意自然,磕得无忧无虑.但九级台阶修好后,“父亲自己却熬不住,当天就坐在台阶上抽烟.他坐在最高的一级上.他抽了一筒,举起烟往台阶上磕烟灰,磕了一下,感觉手有些不对劲,便猛然愣住.他忽然醒悟,台阶是水泥抹的面,不经磕.于是,他就憋住了不磕.”面对新台阶,父亲想磕而不敢磕,父亲对新九级台阶的呵护甚至超越了对儿子的呵护,因为在父亲的心中,九级台阶不仅改变了自己的居住环境,更改变了自己的地位.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九级台阶并未改变父亲的地位.父亲坐在台阶上,“正好那会儿有人从门口走过,见到父亲就打招呼说：‘晌午饭吃过了吗？’父亲回答没吃过.其实他是吃过了,父亲不知怎么就回答错了.”人们对于父亲新修建的九级台阶熟视无睹,父亲也回答错误了.自此以后,父亲不再坐在台阶上,担水闪住腰,内心焦躁；出去回来后若有所失,“我就陪父亲在门槛上休息一会儿,他那颗很倔的头颅埋在膝盖里半晌都没动”.父亲焦躁、苦闷、惆怅,按道理说此时更需要他抽了大半辈子的“烟”,需要用“烟”来排解不被村里人认可的内心苦闷,可父亲的“烟”偏偏不见了,父亲的烟哪里去了？这是不符合常理的安排,作者的寓意是什么呢？
父亲从在青石台阶上随意磕烟,到不敢在九级水泥台阶上磕烟；“烟”见证了父亲为实现人生愿望所付出的努力与艰辛.从吸了大半辈子的“烟”,到最后苦闷焦躁中的不吸,“烟”见证了父亲物质愿望实现后,而精神愿望没有达成的人生迷茫.从某种意义上,我们可以这样说,文中的“烟”意象是父亲的象征.烟,燃烧自己,满足别人；但只是一缕烟、一点燃后就烟消云散.而小说中的父亲不也是燃烧自己的人生,渴望得到别人认可,但到头来父亲只有燃烧,而没有得到认可.烟用旧了,使用者“父亲”还记得它们,珍藏着它们；可是父亲的人生老了,谁还能记得他为人生荣耀所付出的艰辛呢？烟如人生,人生如烟,烟是父亲人生的象征！
一杆杆“烟”承载了父亲太多的人生记忆,也承载了父亲的人生,“烟”如“台阶”一样是父亲人生的道具,可惜这一道具并未打通父亲与这个世界的距离！即使父亲建新屋时,“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在屋场上从这头走到那头,给这个递一支烟,又为那个送一杯茶”,也并未修高父亲的地位.
浅析论文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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