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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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威
哈德给男孩的头刚理了一半,从玻璃窗看到冯彪正在“阿布鞋店”前打阿布.哈德直起腰.男孩叫了声叔叔,哈德应了一声,眼睛却没有离开玻璃窗.
冯彪是阿布的老公,一个粗壮黑胖的男人,从左嘴角到左耳根有道长长的刀疤,像一条趴着的蜈蚣,显得整张脸诡异可笑.在这条老巷子里,他属于走路晃膀子那类的.他经常打阿布,阿布只是用手护住脸,一声不叫.冯彪的拳头就像落在面布袋上,“噗噗”直响.
相邻的店里没人敢出来拉架,他们仅仅私下里骂阿布死相,跟着这样的人过不是找死吗？
白花花的太阳底下,阿布用手招架着拳头.哈德看见她的嘴巴和鼻子里有血往外冒,可是,冯彪还不住手.
叔叔,出去揍他！男孩使劲拽了拽哈德.
男孩的鼓动让哈德激动,心怦怦直跳.
阿布鼻子里的血越流越多,冯彪越发打得起劲了.
叔叔,出去揍他！
畜生！哈德握着剃刀蹿了出去.店里等待理发的几个人吓得直发呆.
出门到了太阳底下,哈德身上的汗刷地冒了出来.冯彪正抓着阿布的头发转圈.哈德握剃刀的手有点发冷,他垂下了手,剃刀不再呈朝前刺的状态.冯彪回身看到了哈德,扔下阿布,朝哈德走过来,绿色鞋托里的两只大脚呈外八字形.
哈德知道,这条老巷子里所有的店主这时都躲在门后窗后等着看热闹呢.这群王八蛋！可看着越来越逼近的“外八字”,哈德还是后悔了,后悔自己一时冲动.
哈德的弟弟哈智毫不怀疑,如果国家不实行计划生育,爸妈肯定会 “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不会到他这儿就戛然而止.
既然哈德怂了,那哈智就承认吧,他是自己的哥哥,一个除了懦弱别无特点的人.他的理发店跟阿布鞋店相邻,叫“金碧辉煌”.又不是卖玻璃卖镜子卖灯具卖水晶,你他妈的叫什么“金
碧辉煌”呀！可他还叫得乐不可支.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是光棍一条,连店里的洗头工杨三妹都搞不定.你说就这还掺和冯彪家的事,不是找死吗?冯彪是谁？这个城的西半天没人不知道的混混.他参与的打架闹事不计其数,进派出所就跟进他家客厅一样顺溜.进进出出他也烦了,现在除了阿布,他已很少动手打别人了.阿布不是本地人,是他从云南带回来的,一个温顺贤良的女人.哈智去买过鞋子,冯彪不在店里,阿布低头站一边看哈智选,并不多说一句话.选好鞋子给她钱的时候,哈智发现,她的眼珠是棕色的,看人的时候很专注.哈智第一次见棕色的眼珠,心里不免一惊.
站在“金碧辉煌”店门口,哈智见他的怂蛋哥哥哈德握剃刀的手发抖,步子越来越慢,最后站住了.他知道,哈德又要投降了.从小到大,所有的架都是哈智来打,哈德只会半路逃窜,躲在冬青树后面发抖.
冯彪在哈德跟前停住.哈德也是个胖子,不过是个白暄胖子.白暄胖子站在黑煞胖子前,还列出对峙的架势？！哈智在心里骂了一声,歪头吐掉口里的,从自行车后座上站起来,正了正头上的大盖帽,走了过去.
哈智把冯彪按在了“金碧辉煌”的大转椅上.杨三妹给他用了最好的洗发水,洗了三遍.
老彪,别把头发沤成肥,有空尽管过来,让杨三妹给你干洗,哈智说.冯彪扭头看了看哈德,不屑地撇嘴.
大智,冯彪说.今天就看你的面子,要不,我跟他算完？还拿剃刀跟我玩,姥姥！冯彪说着,把头从杨三妹手里挣脱出去,啐了哈德一口.
哈智伸了个懒腰,拍了拍冯彪的肩膀.
哈智警校毕业以后,几经周转,在老巷子派出所干了民警.刚穿上警服时,哈德问他,流氓也能当？哈智朝他龇牙,再胡闹铐起来！哈德的厚嘴唇耷拉了下去.哈智从小就欺负他,直到现在.
哈智去阿布鞋店买了双鞋子,跟上次一样款式的.就在哈智买鞋子的时候,哈德又被上升的肾上腺激素怂恿着,跟冯彪较上了劲.
这些杨三妹都跟哈智汇报过.当时听她说得有条有理,哈智头脑一发热,居然让她以后有关哈德和冯彪的事都来汇报,因为他不愿意哈德吃亏.那时哈智还不知道杨三妹找他汇报情况的后果会是那样不堪设想.
哈德给冯彪理发理得仔细认真,用的不是电动剃刀,而是那把长把老式剃刀,一寸一寸地刮.开始冯彪嘴里还骂骂咧咧,说理坏了就废掉哈德.
哈德没理会这些话,他甚至戴上了那副用棉线代替腿子的眼镜.
快理完的时候,他按着冯彪的肩膀,从镜子里端详他的头.
冯彪,你为什么打老婆？哈德看到冯彪耳朵后还有一撮毛没刮净,边问边俯下身整理.那把锋利的剃刀别在他五根修长的指头里,像件艺术品.杨三妹第一次见哈德用剃刀给人剃头,帅气的姿势让她怦然心动.可惜这心动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冯彪碍于剃刀在耳后走动,没敢大幅度回头骂哈德,只是淡淡地说,你管得着吗？玩意！
棉线有些松,眼镜从鼻梁上往下滑,哈德叫杨三妹给他再绑绑,万一眼睛看不清楚,失了手会见血的.冯彪从镜子里看见哈德抖着手指间的剃刀,嘴巴闭紧了,眼珠子却随着剃刀游动,充满了警惕性.
冯彪,你还没说呢,为什么打老婆啊？哈德魔怔了一般,不依不饶.他把剃刀按在冯彪的后脖颈上,一寸一寸刮上面粗硬的发茬,额头累出一层细细的汗珠.
毒太阳透过玻璃照射进来,映在剃刀上,刀锋上发出耀眼的闪光.杨三妹充满爱意地看着勇敢起来的哈德,忘记了照应其他顾客——其实店里也没其他顾客了.从冯彪进来以后,屋里的人就跑光了,包括那个只剃了一半头的男孩.
说啊,冯彪.哈德嘟囔着,剃刀依然在冯彪脖颈后面游动.
冯彪脖子上的肥肉抖动了几下,一躬身子,从剃刀下钻了出来,可脖颈上还是划出了一道血痕.
哈德,不看哈智的面子,你……冯彪用手摸了摸脖子,盯着手掌上的一点血迹,嘴角那条“蜈蚣”变紫了.他四下看了几圈,忽然攥起拳头猛地砸向了墙上的大镜子.哗啦一地碎片.
冯彪用舌头舔着手上被镜子碴扎出来的血,哈德,这个周日晚上七点,等着我！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脸上却挂着笑.哈德转着手里的剃刀,剃刀闪成了一团光.不见不散！哈德说.他很愿意享受这个过程.
从“金碧辉煌”出去以后,冯彪不再舔手上的血,也没进“阿布鞋店”,他站在店门前看那条狗.那是条壮硕的土狗,在冯彪对面的盲道上朝他摇尾巴.冯彪看了一会儿,转身摸起门旁的木棒,砸向了土狗的头.土狗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倒下了.冯彪扔下棍子,朝窗户里的哈德笑了笑.
哈德的手一抖,剃刀掉在地上跌成了两截.
哈智在“阿布鞋店”把两只新款式的布鞋全部穿在了脚上,走来走去.冯彪进来了.哈智没抬头,因为他觉得还是挤脚,这是第六双了.阿布却丝毫没有厌烦的神色,她递过来一双另一种款式的新鞋.
你想死啊,老彪！哈智坐下把脚往新鞋里拱.
土狗想死！冯彪用眼睛斜着哈智,今晚吃狗肉？
吃你妈个！哈智站起来走了两步,就这双了！
哈智掏钱给了阿布.
走出门口,哈智看见躺在地上的土狗嘴里的鲜血越流越浓.
哈智踢了它两脚,走了.老巷子这些土狗多的是.它的主人不找,鬼才懒得去管.
哈德盯着哈智远去的身影,内心涌起了无比的恐慌.他突然醒悟过来,自己的底气来自这个当的弟弟,而不是那把现在摔成两截的长把剃刀.土狗头下的血越聚越多,招来一些苍蝇.哈德感到恶心,他去卫生间呕了一会,可什么也没吐出来.杨三妹倚门看着他.
得了吧,哈德,呕什么呕啊！不就是害怕了吗？理发时呈现出的那些美好感觉消失了,哈德在杨三妹眼中又回归成了哈德.
我……啊……我就是……恶心啊……吃……吃坏肚子了……哈德尴尬地分辩,刻意地用毛巾擦了擦嘴巴.
别忘了“不见不散”！杨三妹盯着哈德,笑嘻嘻地提醒.
哈德的腿软了一下,又用毛巾擦了擦额头.
直到吃晚饭,哈德也没再吭声.当然也没吃东西.杨三妹没有管他,自己一个人把那盘大头菜全部填进了肚子里.
太阳落下去了,但外面还是很热.杨三妹背着包走了.她在外面跟小姐妹一同租赁了房子.哈德关了空调,没开灯,一个人坐在黑暗里.两截剃刀还在那里躺着.
去找哈智商量一下？哈德自言自语.可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从小到大,事事让他出头,显得我这个大哥多么无能啊,这次我偏自己去！这么想着,哈德心里竟然有了些英雄气概.可这点英雄气概很快又随着外面冯彪和屠夫给土狗开膛破肚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哈德甚至不敢出门,他怕看到土狗变成肉,在砧板上任冯彪切割.直等到深夜,“阿布鞋店”外面的铁栅门拉下去很久了,哈德才敢站起身.他隔着玻璃门看看外面.整条老巷子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
哈德拉开门出去,站在门前伸了个懒腰,一转头见冯彪正坐在“阿布鞋店”门口的台阶上拎着酒瓶子盯着他.哈德差点摔倒.似乎只是眨眼的工夫,自己已经站回到“金碧辉煌”店了.他快速地插上了门,脱下了被汗水湿透的衬衫,躺到了沙发上.什么不见不散,去他妈的,先睡醒了再说！哈德这么想着,居然很快就睡着了.
哈德是被杨三妹的拍门声惊醒的.天是亮了,但外面正下雨,暗乎乎的.哈德哈欠连天地站起了身.
店里还没有顾客,杨三妹就让哈德给她染头发,染一缕白色的,像鹅毛那么白.说完坐在了皮椅子上.哈德调了一些颜色,懒洋洋地往杨三妹头上涂.他的脚无意中踩到了地上的那两截剃刀.
哈德把剃刀踢飞了.停了停,把颜料小碗也扔了,然后抓起衣服往外走.身后响着杨三妹的叫嚷.
雨不大.门口的狗血在雨水的浸润下,又开始鲜活起来.哈德绕了过去.
广场空荡荡的.影剧院门厅里有个老人在拉二胡,身前的纸盒里有一些钱,大票小票都有.很多人围了听,哈德也加入了进去.老人拉的是《二泉映月》,哈德听着心里很悲伤,他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直到一曲终了,哈德吸一口气观望四周,不禁张大了嘴巴——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了,除了冯彪.
外面的雨下大了.
你什么时候……哈德慌乱中还夹杂着些许愤怒.
冯彪只盯着老人,不理睬哈德.哈德忽然想起了那条土狗.从土狗倒地的那一刻起,他对关于冯彪的所有传说全信了.那是他第一次见冯彪发狠,相较之下,他打阿布的时候是多么温柔啊！简直是闹着玩！他想给哈智打个电话,手扫了一下口袋才想起没带手机.冯彪看穿了哈德的心理,他轻蔑地咧了咧嘴.盛钱的纸盒就在冯彪脚下,他用脚踢了踢,里面的钱发出沙沙的声响.冯彪又踢了一下.老人汗衫后背被汗水洇透了,他还在认真地拉《二泉映月》,似乎要拉出些月光扔进外面的雨里去.哈德欲悄悄离开,最终却只是躲到了一根柱子的后面.
冯彪第三次用脚踢了踢那个钱盒.
老人拉完了曲子,抬起头,有些茫然.冯彪鼓了几下掌.拉得不错啊！他用手拍了拍老人的脸颊.然后,突然回转身,指着躲在柱子后面的哈德,这个周日晚上七点,等着我！冯彪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有嘴角的“蜈蚣”在蠕动.
不见不散！哈德这才晃动着一身肥肉,走了.
雨小了好多.
阿布站在鞋店门前.哈德走到她身边时,她用纤细得丝线般的声音说,周日别跟冯彪去,哈德.他,他早上磨好他的刀子了.
哈德的头皮一麻,他突然对这个平素瞧不上眼的女人深情如海了.
反了他了！哈德摔上“金碧辉煌”的玻璃门,狠狠地说了一句.
杨三妹已经染好自己的头发,正在一根一根地打理.哈德恍惚间仿佛见到了白头翁.不过他现在顾不上什么白头翁黑头翁,他认真地看了看墙上的日历,今天是周五.
杨三妹来汇报哈德这些消息的时候,哈智正在宿舍接电话,是女朋友的,说要跟他分手.哈智想竭力挽回,从杨三妹进门前半个小时他就哀求她,说了无数好听的,还像模像样地抽噎了两声,可她就是铁了心,说要跟一个土豪的儿子结婚.杨三妹坐在椅子上盯着哈智,那些肉麻的话他就不好意思讲了,也讲厌烦了,便动起了粗,骂她——
妈那个,你丫爱哪哪！老子不稀罕你这种！哈智一边说一边来回走,他能觉出杨三妹崇拜的目光在追随着他的脚步游动.骂完了,他把电话扔在床上,手插进头发里面,使劲地揉搓.也就是从这时候,杨三妹看哈智的目光变得汤汤水水起来.他心里意识到要坏,就想赶快打发她走.于是他尽量稳定情绪,坐下来听她说哈德.
她讲了哈德所有的事情,截止到他今天看日历.因为以后的事情还没发生,她也不知道会怎样,所以至此闭嘴,等待哈智的指示.
哈智的头发浓密,手一挠头皮奇痒,越痒越挠,越挠心里越烦.他很想到大街上去,找茬抓几个违章的人解解恨.可没等他起身,杨三妹先站起来了.直到现在哈智才后悔让她来汇报哈德和冯彪的那些破事.这一汇报,她居然汇报成了自己的媳妇.生活太他妈的狗血了！——这是后话.
杨三妹站起来,把哈智的头抱在她柔软的胸前,双手在上面揉啊揉.天知道揉了多久呢,反正哈智心里那些烦恼焦躁统统演化成了无限柔情和畅悦……
从床上起来,杨三妹当着哈智的面穿内衣,一点不害臊,好像他们是很久的夫妻了.哈智怔怔地看着她略微松弛的肚皮,还没理清事情的发生和发展.倒是她从容地下了床,穿好裙子,娇嗔地骂了他一句.
哈智靠在床头吸了根烟,他以为自己会想想怎么善后.可吸了半包烟,脑海里还是一片空白.杨三妹开始坐在矮凳上洗他积攒下的那些臭衣服.
哈智又把剩下那半包烟吸了,把空烟盒攥扁揉碎.哈德,对不起你了！哈智打定主意,在原女友结婚前给她下自己的结婚请柬.哈智于是又看了一眼杨三妹,这才注意到,她粉红色的脸蛋其实挺招人喜欢招人疼的.哈智蹲下身去,把嘴凑到了她的脸上.盆里的衣服和水连同她的昵叫淌了一地……
周日说到就到.哈德这两天做事心不在焉,给客人理的发有一边大一边小的,有七长八短的,更有意思的是差点把一个女孩子剃成光头.女孩睁开眼睛发出的尖叫,整条老巷子都听得到.冯彪在“金碧辉煌”玻璃门外踱来踱去,脸上露着冷笑.从这个周末早上起,他就这么时不时地在门外踱,一眼一眼地看哈德.仿佛哈德已经成了他砧板上的一块狗肉,何时切割,怎样切割,全都由他说了算.他非常希望享受这个切割的过程.
哈德手足无措,他示意杨三妹打烊.杨三妹有些同情哈德,她甚至想告诉哈德,整个事情已经找哈智汇报过了.可哈智说过不让她泄露,她也只好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事实上这件事到最后哈智也没能插上手.
冯彪进来了,手里端着一个盆子.哈德坐在沙发上,骨碌着眼珠子观察冯彪的一举一动.冯彪把盆子放在他跟前的茶几上.哈德朝前探了探身子,看盆子里面是那个煮熟了的土狗的头——准确地说,是那个土狗丑陋的头的骷髅.哈德又气又怕,想立即找个人给哈智捎信,可不见了杨三妹的踪影.
杨三妹早跑到哈智这儿来了.哈智非常喜欢杨三妹的按摩,在她柔软的按摩下,他会陷入很深的沉静.他觉得越来越离不开她了.杨三妹边按摩边说哈德面对狗头时的惊恐和愤怒.说着说着她笑了,哈智也笑了.哈智看了看表,整七点.
你知道他们相约去哪儿吗？
杨三妹摇摇头,不是在店里吗？
哈智跳下床,不会,我了解冯彪这个.
杨三妹回去的时候,店里果然没人,冯彪已经领着哈德走了.
杨三妹去见阿布,阿布让杨三妹放心,说她早就把冯彪的刀子扔到公共厕所里去了.
他们能去哪儿呢？
朝西去了.阿布说.
杨三妹看到阿布的额头有块新的乌青,伸手戳了一下,阿布本能地往后缩了缩身子.
他这么欺负你,你为何不走人啊！杨三妹语气里含着恼恨.
阿布摇摇头,他给了我家很多钱,我还不起.
那,那你就天天给他下泻药,泻得他打不动你！杨三妹说完忍不住笑了.
阿布也笑了.阿布笑起来棕色的眼珠显得很美,杨三妹很羡慕.
他为什么打你？
他说我的眼睛像猫眼,看了就来气.
太阳慢慢落下去,天不那么热了.哈德和冯彪一前一后迎着落日走在郊外的路上.
你要去哪儿？落日烤红了哈德的脸,他的肚子一鼓一鼓的.你怕了吗？剃刀呢？你的狗屁剃刀呢？冯彪站定了,靠到哈德跟前,轻蔑地盯着他.哈德直视着冯彪嘴角扭动的“蜈蚣”,往后退了两步.我今天非得让你记住我不可！我不管你是谁的哥！冯彪眼神阴鸷.
周围地里茂密的玉米叶子在风中刷拉刷拉响,太阳的余光变成了灰色.冯彪要哈德继续跟他走.路越来越窄,哈德不由得停住了脚步.他不想被冯彪打死在荒野里,野鹰吃了也没人知道.他回头看了看,企望哈智能跟在后面,和小时候那样.可他失望了.无奈之下,他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扭头往回跑,即使冯彪追赶,哈德也坚信速度未必能有他快.
可是,哈德万万没有想到,恰在此时,前面的冯彪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叫,叫得惊恐,叫得阴森,把哈德叫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哈德靠过去,见冯彪耷拉着头,身子瑟瑟发抖.他的前面,一只野猫,一只纯黑色的大野猫,横在窄路当中.野猫脊背弓起,长毛炸开,呜呜低唤着,两只闪着寒光的棕色眼珠子凶狠地盯着冯彪.
哈德蹲下来,柔声唤那只野猫.野猫慢慢收起身子,朝哈德走了过来.哈德轻轻拍了拍它,把它爱怜地抱在了怀里……
此后冯彪来找过哈德,在“金碧辉煌”门口.冯彪话说得很含蓄,含蓄得哈德甚至都没弄明白他的意思.他说那是他们两个的共同秘密.哈德无邪地问,你说的是你怕猫的事吗？冯彪嘴角的“蜈蚣”抽紧了,眼睛里冒出凶光.那件事还没完！他这样警告他.
我把它抱回来了,我要养着它.哈德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下去,回头指着屋内沙发上的猫,我喜欢它那对棕色的眼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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