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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有阁傀儡行方面论文范文素材 与乌有阁傀儡行类函授毕业论文范文

版权:原创标记原创 主题:乌有阁傀儡行范文 类别:发表论文 2024-02-17

《乌有阁傀儡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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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赛迩

江上的雾气浓稠如白浆,湿而凉,在呼吸可及的距离无声流转,似乎随手便可以从空中舀起一把来.范棣穷极目力,也只能看清身侧一小方浊玉色的水面涟漪.

“这位郎君,这便是乌有阁的所在了.”艄公忽然停下动作,那刻意压低过的声音里有一丝不自知的颤抖.

范棣努力地瞪大眼睛,依然什么也看不见.他诺诺了两声,伸开麻木的双腿站起身来,小舟猛晃了几下,艄公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的胳膊.

“这地方,会吸走人的魂魄.”艄公低声说.在艄公的帮助下,他几乎是半盲地摸索着跨出船舷,在岸边站稳.四周很静,只有江水在脚边轻轻荡漾的声音.他的鞋子踩在细腻而冰冷的细沙里,被那涟漪一浸湿.

他从口袋里掏出几枚银子递给艄公,想了想,把整个钱袋塞了过去.“辛苦了.”他哑声说,“三天后在这里接应我,若是十个时辰内,我未能出现……”

艄公正面色惊惶地四下张望,看也没看,便将东西一把捞过,跳上小舟径直离去.小舟只片刻便隐入茫茫大雾,唯余范棣一人几乎是半盲地听着江水声.

他就那样狼狈而无措地站了半天,却是什么也没发生.之前在寒意侵人的江上不知坐了多久,他不是习惯乘船的人,何况是那样简陋的渔家小舟,现在,他肩背和大腿的骨头都加倍地疼起来.

看来只能自己去找乌有阁了,他苦涩地想,转身朝着江流相反的方向走去,深一脚浅一脚,湿透的长裤布料紧贴皮肤.

气喘吁吁走上坡,脚下的泥土逐渐坚实,那些浓郁湿冷的漫天大雾也淡去了些.范棣忽然看到自己上方显出一个伫立的人影来,他心下一惊,再走近些,竟似乎是个年轻女子.

那身影婀娜而漠然,只是看着他毫无仪态可言地一步步走上前来,并无动作.

重重白雾后浮现出一张美艳的面庞.

范棣终于狼狈地立定,躬身行礼,“请问……”

他抬起头,要说的话后半截消失在江岸的冷风里.——这一路,他在漫漫长途上也见过了许多风情各异的异国美人,但他从未见过如此艳丽至夺人心魄的面孔.

那美人的装扮与他见过的诸国女子,皆有微妙不同.她肤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双眸有若蜜色琥珀,头发和饱满的额头敷着一层金粉.长袖裙袍上刺绣繁复,缝缀了无数银币,中间露出一段窈窕的腰身,丹田处以细细金链悬着一颗硕大的蓝宝石.

美人微微颌首,“主人算出郎君到访,特让我在此迎接.”

看来,我是真来到传说中的乌有阁了.范棣恍惚了一瞬.那些劝阻过、嘲笑过他寻找乌有阁的亲朋,怎知这世上真的存在乌有阁,真的存在拥有生死肉骨之能为的大巫师.

他喟然回望,只见雾锁来路,“我已不在中原……”

美人淡淡道:“郎君已不在人间.”

范棣并不是第一次来到乌有阁.

只是上次的行程,在他脑中仅有混沌一片,全无印象.那时他在北疆一带的战事里负了重伤,血是止住了,持续溃烂的伤口却叫军医束手无策.他只存一丝希望:熬到杞娘赶至军营,见她最后一面,不枉今生的结缘.

杞娘刚下马便几乎是跌进帐篷里来,面色如纸,似乎她才是失血过多的那个.

她拥住他,被眼泪湿透的气息紧紧贴在他高烧的颊边.她低声喃喃,说,放心,我知道怎么救你.然后,他就被杞娘抬上车,快马加鞭,往更北的荒漠戈壁疾奔而去.

在那之前,范棣和许多北疆百姓一样,只零星听过乌有阁的传说.谁也说不清它在哪里,唯有百年来人们口耳相传的故事:那里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统治那里的不是王权,而是巫术.只要完成大巫师提出的条件,他就能够满足你一切愿望.

所有人都知道只是传说而已.

却是抵不过杞娘的执着和聪慧,待他从最长的一次昏迷中醒来,马车已在回程.他的第一反应是惊讶于为何没有感到痛楚?他神志清醒,不再昏沉虚弱,周身一丝伤痕也无.

他问杞娘,她只是含泪摇头.大巫师叫她发下誓言,不得透露关于乌有阁的一切.

她对他再也放心不下,逼他以伤重为名返了乡.范家先祖若泉下有知,定会对他未能超越父亲的军功大为失望吧.回到南方祖宅的时候已是五月,雨后的院子里榴花如火,杞娘摘下一朵插入发髻,抬眼一笑,他便把那些疑虑和羞耻全抛却了.

六年来耳鬓厮磨,除了膝下无子,可说只羡鸳鸯不羡仙.

这次,范棣是根据上次尚有印象的路线,一路反推过来.日夜兼程,殚精竭虑,连路人闲聊中的一丝线索也不放过.

他没有杞娘的聪明,但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找到了这里.

此间无风,雾气仍似有似无地萦绕在身旁,衬得走在范棣前方的女子有若仙人.那古怪的美人始终没有回头,只是稳稳走在一片牙白色的无尽沙海中,环佩叮当.

远远的,沙海中矗立着一座同为牙白色的椭圆形高塔,通身光滑,无形制地缀着少少几个粗糙的小窗.仿佛某种仍活着的动物骸骨,森冷地盯着他.

“乌有阁到了.”她说.

“你到这里来,是为了一个女人.”

范棣一怔.“阁下怎知……?”

“嗬,”大巫师发出一声嗤笑,“会千辛万苦找到乌有阁来的年轻男子,十之,是为了某个女人.”

阁内燃着奇妙的浓香,仿佛空气也变作了缓缓流动的蜂蜜.范棣从未见过如此之多的书,纸质的、羊皮的,还有貌似是某种植物叶子的,上不见顶的巨大书架无处不在.

大巫师就坐在这一大堆书中间,以手支额,丝缎般的浅粉色薄唇半掩在银白长发下,傲然的神情中带着一丝疲惫和厌倦.他坐着的高背扶手椅的脚下铺着一张硕大得范棣从未见过的灰白皮,狼头正对着范棣,犬牙狰狞.

没想到大巫师竟然这样年轻……可能只是看上去年轻罢了.范棣转念想道,毕竟乌有阁的巫术威名已经流传了百年,这里的主人不见老态方是正常.

“听闻乌有阁能够制造精绝天下的傀儡,内设机关,动作发声与活物、生人无异.”

大巫师饶有趣味地望着他.乌有阁的主人搜罗了世上一切巫术,从最光明的祷祝,到最黑暗的诅咒,而这里也有世上一切学识与奇技.民间有传说,十年前,有人向某个小国的皇帝进献一位绝世美女,皇帝从此耽于享乐、疑神疑鬼,最终王朝倾覆于一旦.而那名神秘的美女在地牢时,竟逐渐崩坏,露出内里的傀儡机关.那美女就是来自乌有阁.

“甚至……有将真人的魂魄置于其中的法术.”范棣清了清嗓子.

“昔时,偃师也曾造出足可假乱真的歌舞傀儡,”大巫师终于垂下手臂直起身,面色倨傲,“但他毕竟只是工匠,仅仅能娱人罢了.移魂之法,乃是我乌有阁的独门.你以前可见过机关傀儡?”

范棣摇头,“仅有零星耳闻……我幼时,曾在北疆市集上见一个小孩贩卖木头和碎布做的翠鸟.”

那时他被带去探望领兵驻守的父亲,北疆的一切都令他好奇,尤其是他们琳琅满目的市集.卖翠鸟的孩子笼住全身的白袍沾满沙尘,眼神混杂着希望和重重警戒,同样脏兮兮的双手小心捧着一只纤尘不染的小鸟.在那孩子执拗地掰开翠鸟翅下的机关外壳之前,他都不肯相信这只看上去只是羽色黯淡的小东西有什么稀奇.

“那小孩只比我高上一点,却说那是他自己做的.因为父亲病了,才卖来贴补家用.”

“那孩子天资不错,”大巫师一笑,意味深长地冲默然侍立在侧的美人颌首,“但制作人形傀儡,可比制作一只小鸟儿要复杂多了.”

他以不容置疑的威严缓缓抬起一只手,美人顺从地垂手向他走去.

“可能你尚未发觉,我的侍女珈什梨,与一般女子有异.”养尊处优、没有一丝纹路的手拉开美人的衣领,露出下方苍白的肌肤.范棣愕然,正要出声阻止,大巫师从她锁骨的位置扯出一根细细的银丝来.格嗒一声,那方寸皮肤如盒盖般弹开,竟有无数细小的齿轮据于其下,彼此咬合,以人眼不可分辨的速度疯狂转动.

“乌有阁曾替世人杀过人、灭过国、制造过无情的可怖天灾,想要一尊移魂傀儡何难?规矩很简单,”

大巫师冲他伸出一支竹枝般细长的手指,“你在乌有阁有三天时间.只要通过我提出的条件,任何人的心愿都能实现.——记住,乌有阁不缺钱财,不惧权力,其他侥幸的把戏在这里都行不通.”

“什么条件?”

传说乌有阁的主人,是在漫长的孤寂岁月中让心变成了石头的怪物.他毫无人性,只竭力追求更强大的力量.

范棣来求这个人,也是不得已.

“我对每个人都有不同条件.而你,”大巫师懒懒地轻拍美人的面颊,“要让她笑出来.”

范棣一愣.

“呵呵,只是玩笑.我非幽王,而珈什梨也不是褒姒,——她根本不会笑.这次,我想要来玩一个解谜游戏.我会给出一个故事,你则必须给出一个答案.”

“如果,在下回答不出来呢?”范棣突然打了个冷噤,“那些……之前失败的那些人怎样了?”

大巫师勾起唇角,蜂蜜般的甜香空气似乎也随之凝滞了一瞬,“你最好不要问这个问题.”

范棣苦笑着摇摇头,他的心里反而轻松下来,“我已做了一切准备.我不害怕后果.”

他不知是花了多少时间和心力才来到乌有阁,这个时候,真叫他闲下来,他却是不知所措了.多日间被抛在脑后的身体的疲惫,占据了他所有的注意力,就连双手也痛得如同针刺.

他被珈什梨领入一间屋子,狭小的石床上铺着靠枕,食物和酒已经摆在地毯上.屋中有一间半臂见宽的小窗,和这地方其他窗子一样,没有窗棂也没有帘子,裸露着墙壁石块粗糙的纹理.他试着往窗外眺望,却只见近处的沙海,稍远便是白雾茫茫一片.他踱步良久,只得坐下取酒饮了一杯,那酒味淡得几近于无.

不知枯坐了多久,天色更加昏暗,珈什梨忽然执灯来到范棣的门前,道:“主人有请.”

范棣忙起身随她而去.行步间,他不禁暗暗观察,试图看出走在前方的傀儡美人与有血有肉的女子到底有何区别.除了那过于无暇的雍容美态,恕他眼拙,实在毫无头绪.

“这是你在这里的第一晚.”大巫师沉声道.他换了一件鸦黑色的宽松长袍,赤足踩在脚下的狼头上.“乌有阁已经很久没有访客了.也许你可以跟我讲一讲,你想要的傀儡是如何.”

“可能这听上去有些离奇……”

大巫师大笑,“在乌有阁发生的事,哪一样不离奇?曾经有个贵胄男子来到这里求移魂傀儡,是想把自己变作一个女子,即便化身傀儡也心甘情愿.”

范棣沉默了一阵,“在下的发妻,闺名杞娘.家父一直在边塞为将,杞娘是其同袍之女,自小在北疆长大……”

那次探访父亲,是他第一次遇见杞娘.由一群军汉养大的她活泼,豪爽,丝毫不遮掩自己的聪明,待人傲气,完全不似被教习得谨小慎微的中原少女.她带他骑马,带他认识各种野果与小兽,带他去本地最大的市集,他们携手大笑,追逐市集上红发里编着无数细小石珠的流浪魔术师.

伤好之后,他本以为可以就这样和她在南国葱翠的石榴树下终老,不想一场急病,迅速拖垮了她的身体.他后来才发现,她在重病之中偷偷做了远行的准备,料是也打算来乌有阁求医罢,可惜造化弄人,她甚至没能赶上出发的时间.

“我当然记得你,乌有阁并没有多少访客,更没几个回头客.你身上可带着她的东西?”

范棣取出怀中的一束黑发,珈什梨转递给大巫师.他指尖一动,那发丝竟腾空燃起一团火,化作黑色灰烬,徐徐落在掌心.

竹枝般的手指,挑起一抹灰烬,抹在范棣双眉.

范棣全身一凛:熟悉的笑靥浮现眼前,连石榴姣妍的花瓣也清晰分明.

“尊夫人向乌有阁发誓保密的同时,乌有阁也做出过一些承诺,故不能随意向你透露.天机未到,你先回去休息罢,今晚还不是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此后你所见所闻的每件事,都可能是给出回答的关键,切记.”

他冷淡地挥挥手,珈什梨将范棣送了出去.

他逐渐意识到,这里的时间似乎也和正常人世不一样,有时仿佛奔流,有时仿佛凝滞,叫人猜不出短长.

乌有阁存世百年,这座建筑本身似乎也被大巫师的疯狂传染了.

第二天范棣简单吃过东西,一直在塔内四处闲逛,胡思乱想着杞娘曾与这乌有阁互相发过什么誓,他们向世人、向世人隐瞒了何种内容.四下无人,大巫师不知身在何处.这里的书大多是他看不懂的文字,而塔外白雾浓重,出阁行走恐怕会迷失在那沙海之中.

不知徘徊了多久,直到他疲劳得盘腿坐下休息.忽然,他听到一声清越的鸟鸣.他疑心自己是被空气中的甜香迷了心窍,这时鸟鸣声再起,一个小小的影子带着闪光尾迹划过高大的书架之间,猛地栽进他怀里.

大出他意料之外,那居然是一只翠鸟.

圆短身材,黄缎子般的胸腹,翠蓝耀目的背和尾翎.它全无惧意,歪头用一双小豆般的眼睛望着他.

“谢郎君帮忙捉住小翠鸟.”珈什梨款款走过来,衣服上的银币彼此相碰,有若乐声.

“这鸟可是……?”范棣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无可名状的异样.

她点头,面上无喜无悲,“机关造物.主人喜欢制作各种小鸟,这只乃是十五年前所造.”

“十五年?”他一惊,“傀儡竟可以维持这样久?”

“傀儡构造精密,需要不断的保养和修整,谅是如此,万物皆有尽头,这只小翠鸟的崩坏之日已是不远.”她伸手,温柔地接过鸟儿,轻轻拉开它的翅膀.范棣凑近才看到它翅膀根部的缺损,那样细小的黑色裂口,藏在密密绒毛之下.“愈是庞大、精密的傀儡,生命愈是短暂.尤其像我这样的人形傀儡,要撑过五年已是不易.”

范棣惊叹着,伸出一支手指小心抚摸那只已十五岁的小鸟的额头,那小鸟十分享受一般,向他的手指歪头磨蹭.

“郎君幼年在北疆市集看到的那只机关翠鸟,可有买下?”

“没有……”

那只翠鸟要粗糙许多,粗布无法像绸缎一样模仿出翠鸟羽毛的光泽,动作也不似这般自然.杞娘兴奋得很,当时就想掏钱买下,他孩子气地不想放过逞英雄的机会,拉住她的手说,我家附近有好多翠鸟,都比这只漂亮,你想要多少我就给你抓多少.

此时此刻,他才恍然地想到,自己在那之后并没有抓住过任何一只翠鸟.

还有多少事,是他辜负了杞娘的?

“是嫌弃荒蛮之地顽童的手艺不够美么?”珈什梨轻笑,“郎君家中,可是世代为官?”

范棣一怔,点点头.

“郎君自小用着美,穿着美,所到之处无不是美,郎君认为美唾手可得.不,美昂贵而稀有,美是从汗水、痛苦和血里头提炼而来的.”珈什梨将翠鸟拥在胸前,无比怜惜,“这世间的美都沾染着他人的受难,带有原罪,来得有多猛烈、多激荡人心,就有多转瞬即逝.”

她抬起头来,蜜色的眼瞳澄澈如一汪夕照下的湖水.“郎君,人生得意时尽兴便是,失去之时,怕是不宜执着.”

直至入夜,迟迟没有传来主人召见的消息.在乌有阁的第二个晚上,范棣辗转难眠.这些日的舟车劳顿,骨子里的疲乏与疼痛无法消弭.他干脆爬起床喝了一大口酒——火辣辣的仿佛从舌面滚过一块热煤,差点叫他咬了舌头.

怎么回事?他明明记得这酒毫无味道的.

自从杞娘离世后,他的饮食与睡眠就一直不安稳,看来,现在是愈发恶化了.范棣叹息着,将疼得微微颤抖的双手捧在眼前.

幽暗的光线下,他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

第三天他断续睡了很久,醒来身体的疼痛却更厉害了.

酒在他嘴里又变成了淡如水的味道,他把酒壶推在一边,闭目沉吟不语.

珈什梨将他带到主人所在,垂目低低说了一声:“希望郎君能给出正确的答案.”

大巫师背手站在世上所有知识中间,肩上披着一件不知是羽毛还是丝缎织就的灰白色大氅,流光之间点缀着无数松石与猫眼,随他每个动作闪耀变幻.

“无论我提了什么愿望,即使是要让天下善人都倒地死去,阁下都不会毁约?”

“一旦有人进入乌有阁的地界,其灵魂便与乌有阁缔结了契约.满足条件后,只要你将愿望宣之于口,乌有阁就必会为你完成.”

“即使是于你不利的愿望?”

大巫师颌首,“即使是于我不利的愿望.”

范棣点了点头.视线扫到一边的珈什梨,他情不自禁,问出在心头萦绕已久的疑惑,“珈什梨体内可有真人的魂魄?”

“没有.”大巫师漠然地朝她望了一眼,“没有灵魂的傀儡没有意志,只是傀儡师操纵的棋子.”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苦涩笑道:“那看来,我是被施过移魂之术的傀儡了.”

他的双手刺痛不已,像是在寒冬时节被浸在了冷风中.在他的十指间,都出现了黑色的裂口.那些裂口还十分狭小,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

大巫师表情依然冷冷,就像是正看着一尊真正的无生命、无情感的傀儡.

“杞娘去世之后,我就感觉身体状况日渐不支……我以为是悲伤所致,或是旧伤发作.”

杞娘瞒着他,不是打算来乌有阁为自己求医,她是想要为他求一个新的身体罢.

“我来这里是抱着这一个愿望:复活我的妻子.”

一阵沉默.大巫师冷淡地勾起唇角,缓缓摇头,“这个愿望嘛,我做不到.”

范棣猛地抬起眼,“为什么?”

“移魂之术,只能在人还活着的情况下施行.即是说:需要在咒语移魂的当时,杀死他.”

范棣周身一阵.他想起来了,那些被高热模糊了的画面:杞娘拥着他,杞娘湿热的泪水贴在他颊边,杞娘柔声对他说,别害怕,你不用怕.

杞娘挥刀割开了他的脖子.

身旁,负手而立的大巫师仍在冷酷地字字吐出,“六年多了,现在肌体方才转衰,尊夫人一定对你用心至极.”

他朝他一步步走过来,轻松至极.

“我的问题就是:得知真相后,你的愿望会是什么?”

范棣耳边似乎响起了珈什梨的话:希望郎君能给出正确的答案.

她真的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吗?她真的是这股邪恶力量的同盟吗?还是说,她也在与这乌有阁极力对抗?

“你不用为她制造傀儡,很快,你们就能团聚了.又或者,你可以换一个愿望,你可以获得权利,你可以报复仇人,你可以得到世上最极致的欢乐,你可以毁灭世界为你的妻子陪葬.都可以,在乌有阁,没有人会为你设限.”

他循循诱导,字字句句,皆是曾诱惑过凡俗世人的邪恶.

范棣沉默良久.他的双手颤抖得厉害.

“我知道该许什么愿望了.”

“给你自己换一具新的身体?”大巫师充满希望地问.那声音诉说着果然如此,那声音诉说着毫无掩饰的鄙夷.

范棣猛地拔出靴子里常备的短刀——从军的旧习惯.“我要让这世上再无乌有阁!”

叮铃铃.

范棣先是以为,自己听到了珈什梨衣服上银币彼此的撞击声.

然后他看到一个拇指尖大的齿轮,从眼前滚落到地上,弹跳着滚远.他逼迫自己将目光原路收回.

——大巫师一动不动地仰面躺着,银发散落在那个狰狞的狼头边.那张脸孔仿佛突然凝固了,粉色的光滑嘴唇微微张开,双眸闪亮,那表情极怪异,全不似人受伤或死去的样子.他胸口上被短刀刺开一条完美的缺口,边缘光滑而干净,没有一丝血迹.从那完美的缺口内,零零落落地掉落出几个细小的齿轮和杠杆.

“他、他不是真人!”他惊惶地望向一旁的珈什梨,“他把自己移魂了!”

珈什梨愣怔地望着他们,望着一个绝望的傀儡杀死了另一个傀儡.忽然,她脸上缓缓漾开一个笑容,明滟得如同弥漫于江上的浓白迷雾倏忽散开,一轮红日煌煌临空.

他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笑容.

“你、你……”他无法呼吸,喉间似乎是掺了铁砂,“你会笑?”

她没有回答,她疾步奔向窗口,几乎把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她欣喜地瞪大眼睛,手指紧紧攥紧石块与灰泥砌就的窗框,用力至指甲被撞破流血也没察觉.

“你看,”她的语调仿佛是在梦中呓语,“雾散了.”

范棣这才发觉四周光线有异,比起片刻之前,明亮、清晰了许多.空气中那种蜂蜜般的甜香味也消失了.

珈什梨狂喜地挥舞双手,指尖的血滴在地板上.“乌有阁不存在了,从此,这儿只是大地上一座普通的塔楼.你感觉到了吗?乌有阁消失了!我能回家了!”家……?

珈什梨几步奔向范棣,在他身边跪下,捧起他的脸——温热的、属于活人的鲜血抹在他脸上.“别害怕,你不用怕,”她柔声说,脸上依然带着美丽得能刺痛眼睛的笑容,“乌有阁的大巫师早就死了.那尊我被迫为他制作的傀儡里,并没有灵魂.”

“我知道你没有买那只翠鸟.另一个人买下了,一个须发皆白的慈祥老头.他叫我随他去家里取钱,我便去了.”她灼灼发光的笑容一刻也未消褪,“他是个巫师,不喜欢自己老朽的身体.他穷尽一生发明了移魂咒,可笑的是,那咒语始终有瑕疵,只能将灵魂注入无生命的‘物’.他时日无多,便开始寻求一个世上最完美的人形傀儡.他原本的目标是我父亲,但我父亲那时实在病得太重了.”

“他用自己的血对我下了诅咒,永远听命于乌有阁,永远也不能踏出这里一步.可惜,十年后傀儡完成,移魂却没有成功,他白白流光了所有的血.待我读完乌有阁中的大半书,才发觉是他的咒语配方出了一个小小错误.这尊傀儡,始终只是一尊无魂的傀儡而已,操纵它的主人,是我.”

范棣慢慢松开手中的短刀,抛在地下.他拨开珈什梨带血的手,试图站起.就在这时,他胸中爆开一阵微微撕扯般的刺痛,猛然咳嗽起来.

有什么硬物硌在了他舌面上,他低头吐出一根带圆头的杠杆,细如鱼刺.

“乌有阁是按照自己的邪恶规则运行的,即便创建者死去,它的规则依然奴役着我.我被迫履行主人之职,实现那些人心中最可怕的愿望.”珈什梨脸上混合着喜悦和慈悲.“现在,你将我从这个诅咒中释放了.让我报答你的恩情吧!随我一起,我是唯一能够保持你不至崩坏的人.——长生不老,刀兵不惧,曾是天子一统天下后的幻想.而这幻想于你,易如反掌.”

范棣怔怔地枯坐在毁坏的那具傀儡旁,忽然释然而笑.

“你,可主动要过这人人向往的乌有阁?”

珈什梨的笑容消失了.她又变回那个无生气的美人,“我不想要并非自己选择的人生,我不想要这些书、这些法宝、这些本事.我想要陪在父亲身旁.我想要能永远坐在家中院子无花果树下,埋头制作小鸟,耳边听到羊羔轻哼和邻家孩子游戏的声音,世事风雨与我无关.”

“我也不想要.”

不,杞娘不是想来乌有阁为他求另一具身体,而是希望将他的灵魂从这具注定崩坏的傀儡上释放.这不是他想要的,杞娘了解他.

她的棺木还停在遥远的南国,香魂孤单.这世上已经没有了最了解他、最爱他的人,他寄居在一个傀儡的身体里,与无数机关一道长生下去,又有什么趣味呢?

“放我离开吧.”

珈什梨似乎是猛然领悟了他的话.她那双琥珀般的眸子瞪大了,“你……确定?”“我无法做你的家人.去江边吧,那里有一条小舟在等,它可以送你去寻找父母.杞娘还在家等着我.”

她默然颌首,捡起地上的短刀,双手交握,低声吟诵起离魂的咒语.范棣听不懂那咒语的内容,只觉悲悯而温柔,他心中从未如此平静.

在那把刀刺下来为他解脱之前,他恍惚间忽然想到,这个时节,南国的栀子刚刚被雨水打落吧,湿漉漉的香气没入润黑的泥土,等待重生,而石榴,又要开花了呢.

杞娘,若有来世,多希望与你再同看这番风景.

乌有阁傀儡行论文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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