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从存在主义角度重读《哈姆雷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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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牟欢
摘 要：存在主义哲学兴起于19世纪的欧洲,这种思潮与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思想暗合,表达世界的荒诞性、人行动的自由性、死亡是人的最终归属等关注人生存现状的思想,直视人生的荒谬与虚无,不动声色地将真实又复杂,隐秘又鲜活的存在性焦虑写入戏剧冲突中.《哈姆雷特》就是一部充满了荒诞性、非理性和对死亡、宿命的思考的存在主义戏剧.
关键词：莎士比亚；《哈姆雷特》；存在主义
存在主义关心人的生存境遇,探索人类的生存状况,认为人在世界上的存在和经历都是荒诞而被异化了的,因而倡导自由选择和勇于承担责任.存在主义对于人生的观点主要包括“他人即地狱”“存在先于本质”“人的自由意志”等.这些观点体现在哲学家们对死亡的思考之上,人的生存是“向死而生”的定论就是存在主义哲学中的代表性论断.《哈姆雷特》作为莎士比亚的桂冠上最闪亮的明珠,取材于12世纪《丹麦史》中王子为父复仇的传说.这部悲剧被不断发掘,赐予研究者难以置信的惊喜,存在主义也在这部古老的悲剧中找到了归宿和共鸣.
一、他人即地狱——哈姆雷特的世界
在存在主义者看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精神的施虐与被虐,窥视与防范,诉说与倾听,侵犯与被侵犯,猜疑与被猜疑”.他人就是地狱,人与人之间相互戒备,相互压迫生存的空间和自由的意志.正如哈姆雷特失误杀死波洛涅斯后所说一一“我很后悔自己一时卤莽把他杀死……要借着他的死惩罚我,同时借着我的手惩罚他,这是我成为代天行刑的凶器和使者.”如此构成的荒诞世界,主人公处在世界的,他与每个人的交流都会扰乱意志,阻碍自由,他挣扎于“本真”的理想与“非本真”的现实中.
《哈姆雷特》的主题是“复仇”,哈姆雷特原本是国家的偶像,王位的继承人,生活平静安宁.但好运止步于他父亲的猝然辞世,死因蹊跷,从此,“他人”像吸附在血管上的水蛭,不断捉弄着他.首先是母亲“流着虚伪之泪的眼睛还没有消去红肿,她就嫁了人了,……迫不及待地钻入了的衾被”.其次是国家内忧外患,朝廷奸佞当道,挪威军队虎视眈眈.年少敏感的哈姆雷特面对生活巨变和冲击时变得神经质,满嘴胡言.在他的眼里,大地已经变成“不毛的荒岬”,苍穹变成了“一堆污浊瘴气的集合”,世界的美好、人生的梦想逐渐幻灭,青年王子心中那座关于爱和美好的城堡也在“他人”的挤压下灰飞烟灭.朋友出卖、恋人自戕、母后饮鸩而亡的悲惨命运使他的生存受到限制和侮辱,对于“本真”和未来的不确定性几乎让他疯狂,也正是这种由“他人”构成的“地狱”压迫自我才激发出在荒诞世界中对于自由意志的维护,对自我为人尊严的维护.
二、存在先于本质——哈姆雷特的选择
之所以说存在主义能对《哈姆雷特》做出新阐释,是由于主人公没有逃离命运对他的逼问,不断做出选择,创造的“本质”不在乎个体生命的长短,以信仰和真理长存为目标,承担选择后的责任,为所有人负责.“首先有人,人碰上自己,在世界上涌现出来——然后才能给自己下定义.”“人首先是存在——人在谈得上别的一切之前,首先是一个把自己推向未来的东西,并感觉到自己在这样做.……在把自己投向未来之前,什么都不存在；连理性的天堂里也没有他；人只是在企图成为什么的时候才取得存在.”人“实体”的存在和“本质”的存在存在着区别,人只有在受自己意志驱动之下行动才能取得自己“本质”的存在.面对荒诞世界不断做出选择,这些不同的选择就是人“模铸”自我的手段.
哈姆雷特走到岔路口,或者是对现实投降——接受母亲的劝导,对叔父俯首称臣；或者是抗争——夺回王位,重现盛世,他性格中对自由、理性的崇尚不允许他选择前者.首先听说守卫们在夜里看到父亲的灵魂出现,他的心灵得到一丝慰藉,也燃起了勇气,“即使地狱张开嘴来,叫我不要做声,我也一定要对它说话.”这是哈姆雷特第一次表示反抗的决心,哈姆雷特开始了关于“生存还是毁灭”的思考.其次,得知父王冤死,他义无反顾地呼喊：“让我驾着像思想和爱情一样迅速的翅膀,飞去把仇人杀死.”此时,他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尚未看清复仇之路的艰辛,直到鬼魂向他讲述叔父的恶行,并提出“不要默尔而息,不要让丹麦的御寝变成了藏奸养逆的卧榻”的要求时.仇恨实实在在地落在这位年轻的王子身上.复仇成了他本质得以立足的核心,他要报仇,在国王和王后面前上演一出寓意丰富的戏、杀死者、偷换信件、李代桃僵、回到丹麦继续复仇、与雷欧提斯决斗、完成复仇.每一个选择的背后都藏着其他的可能性,但是哈姆雷特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将他推向了存在主义英雄的舞台.
三、向死而生——哈姆雷特的死亡观
人是向死而生的,“此在并非默然的滑向死亡,它每时每刻都对自己的死亡有所作为.死在生存论上等于说：向死生存或向死存在.”死亡是所有存在的可能性的终点,明白了这一点才能义无反顾地投向命运.
哈姆雷特问道：“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默然忍受命运的的毒箭,挺身反抗人世的无涯的苦难……哪一种更高贵？”这是他内心最焦灼的疑问,答案也是哈姆雷特这个人的“本质”将是什么的关键所在.他顺应内心的正义选择反抗并且承担重整乾坤的重任——在他看来死亡和生存各有各的优劣,没人知道死亡之后是什么,也没人知道生存下去会遭遇什么,他认识到死是一件终将到来的事,此在必然面对死亡,过多的顾虑毫无作用,“我们喂肥了各种牲畜给自己受用,再喂肥了自己去给蛆虫受用.胖胖的国王跟瘦瘦的乞丐是一个桌子上两道不同的菜,不过是这么一回事.”他对生存和死亡的思考已经发生变化,在死亡面前,众生平等,在本我中挣扎、思考,只有选择行动才是勇者的行为.
“海德格尔说：先行者去为自己的死而变为自由,使实际上向着不可超过的可能性延伸过去的那种可能性开始本真的领会与选择.此先行替存在开展结束自己作为最极端的可能性并即如此打断没一种坚持与所已达到的存在上的情况……也就是说,作为最终的未被领会的可能性而变为自由.”哈姆雷特直面死亡,像西西弗一样勇敢地负起命运的巨石——至少西西弗在走下山的那一段时间是轻松自由的,哈姆雷特在接受死亡的那一刻也是轻松自由的,对死亡的深刻感受使他坦然面对死亡,“死亡”也成了沉沦于世的本我回归的途径,超越了此在的存在,就算他结束了在此在世界的旅程,但他存在于千古之中.
不仅故事里的人物昭示了存在主义理念,莎士比亚的创作手法中也有与存在主义暗合之处.王子复仇的故事原本是说先王的孩子为免于叔父的迫害装疯卖傻以求平安长大,在莎士比亚的剧本中主人公哈姆雷特已经长大成人,有了复仇的能力,焦点落在哈姆雷特当下所作所为上,莎士比亚聚焦于个人的基本处境,甚至故意凸显,构成关注“存在”的戏剧.这和多年后基于存在主义哲学兴起的荒诞戏剧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四、《哈姆雷特》的存在主义启示
只解读主人公哈姆雷特在荒诞世界中的“存在”过于单调,通过对其他角色的分析也可以反观《哈姆雷特》一书的存在主义色彩.
福丁布拉斯和雷欧提斯都是背负杀父之仇的人物,他们与哈姆雷特形成鲜明的对比.福丁布拉斯性格如火,决定为父亲复仇,夺回失地,后来,哈姆雷特见到他取道丹麦攻打波兰时,毫不吝惜对福丁布拉斯的赞美之情——“像大地一样显明的榜样都在鼓励我；瞧这一支勇猛的大军,领队的是一个娇美的少年王子,勃勃的雄心振起了他的精神,使他蔑视不可知的结果.”他从这里明白了自己做出的选择将会带来怎样的血雨腥风,也清楚自己的行动也许完全得不偿失.但他的意志异常坚定,“让我摒除一切疑虑妄念,把流血的思想充满在我的脑际！”他将为自己的作为负责,捍卫自我自由意志,福丁布拉斯存在的“本质”因激发哈姆雷特追寻存在的意义也得到升华.
雷欧提斯并非如此幸运,父亲遭误杀,他被克劳狄斯花言巧语说动,成为杀人的工具.他的复仇也是对自我应当承担的责任的“本质”的体现,但哈姆雷特的复仇是超越了狭隘的个人情感的行为,以“重整乾坤”为任,维护天神一样的先王遭受无耻小人毒害的名誉.这样看来,雷欧提斯只是空有蛮力的草莽匹夫,哈姆雷特却是在自我意志指导下模铸自我的悲情英雄,为人类负责.因为在存在主义看来,人不仅要对自己是怎样的人负责,还指出“当我们说人对自己负责时,我们并不是指他仅仅对自己的个性负责,而是对所有的人负责.”
哈姆雷特作为存在主义英雄对当代社会生活也有深刻的启示.首先,人本身的和现实生活中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异化使人的存在显得格外艰难,但人必须勇敢面对生活的苦厄,不能耽于思索,行动才是改变世界和命运的手段.其次,要勇敢承担责任,人并没有创造自己,然而仍旧自由自在,并且从他被投入进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就要对自己的一切行为负责.负责的行为是人生而为人、人之为人的为尊严而战斗、付出的证据,我的行动是模铸自我的同时也在创造我希望人人如此的形象.因为存在于此在世界,人与人之间相互影响,相互成为主体和客体.
作者简介：牟欢,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文艺美学.
编辑：刘贵增
哈姆雷特论文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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