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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西旧事类有关在职开题报告范文 和湘西旧事类毕业论文的格式范文

版权:原创标记原创 主题:湘西旧事范文 类别:职称论文 2024-03-17

《湘西旧事》

本文是湘西旧事有关毕业论文的格式范文跟湘西旧事和旧事方面论文范例。

光 棍

  民国二十年孟春时节的一个白昼,桑槐坪光棍唐天才在山中砍柴禾,于青翠草丛中倏地掠出一只雪似的白兔,径直从唐天才胯下钻过,唐天才愣过神来,却见白兔支立在三丈开外,似笑非笑的一双兔眼亮亮地煽动他的,他持刀便撒腿追赶,白兔便向西不急不慢地跑,总甩开他三丈远的距离.如此持续了数里,白兔在一山洞不见了.唐天才累了一身饱汗,不甘就此罢手,猫着腰就钻进了窄小的山洞.

  一女子蜷缩在阴湿的山洞旮旯里,唐天才以为是逃荒的叫化婆,一推没有动静,手一探,尚有微弱鼻息.唐天才动了恻隐之心,横腰便将女子抱出山洞,在淡淡的日头下,他惊诧地看到女子竟有几分姿色,胸口有一大片血渍,一绺头发被血粘在额上.唐天才心说:也算你命不该绝,撞上了我.原来唐天才自幼得祖传秘方.当下撕开女子血痂粘住的衣,触目一片雪脯,不由心如鹿撞,慌忙转移视线,颤手将一包白色药末撒在伤口,便见一阵青烟升起,片刻就将一乌黑头逼了出来.唐天才复撒上一些药粉,用布敷了,而后将女子衣衫整理.

  女子不久依呀醒转,惊如奔兔,张惶四顾,见唐天才并无恶意,心下稍安,低头饮啜:“他们……他们人呢?”“只有你呀,”唐天才讷讷地,“是你哥……你弟?”女子更是饮啜连连,唐天才于心不忍,叹口气:我就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吧.他试探着问:“你先跟我回屋,再找他们好啵?”女子无语.唐天才大感羞赧,撒腿欲走,身后女子却极清脆地答道:“大哥,我跟你走.”

  屋就在那边山上,走却费功夫,到屋天已昏黄.唐天才追赶兔子未逮,却领回个大妹子.白发老娘自然乐得合不拢嘴,喜孜孜地淘米做饭,还格外给女子加了四个荷包蛋.唐天才见饭后女子神情倦怠,便喊娘招待女子去睡.老娘古怪地笑嗔一句:“傻小子!”摇摇头和女子进屋去睡.唐天才也困乏了,在外间木床上抱头一躺,呼噜喧天.

  一夜无语,翌日一早用毕饭菜,唐天才就和女子上路了.走在野草葳葳的山路上,回望苍黑如墨的老木屋,女子似有几分感动,她看着前头走路的唐天才说:“大哥,你真是好人.”“好人?”唐天才一时没愣过神来,但觉得这话有滋味,不由咧嘴笑了.两人路上话也多了起来,唐天才隐隐约约晓得了女子是在战斗中走散的红军,她这是要去追赶队伍,而且她哥哥也在那队伍里.

  一路寻访,不知走了多少村村寨寨,得到的消息是一队红军早已过去好几天了.唐天才就来了精神,脚下生风,可惜女子伤势尚未完全恢复,娇弱难支.这样又赶了两天路,仍未见到红军的踪影,身上带的苦荞粑粑却快啃光了,女子脸色越来越惨白,她开始打消追赶红军队伍的念头:“大哥……你回吧……”

  “那咋行……你一个大妹子……”

  “他们走远了……赶不上……呜呜……”女子蹲下哀哀地哭了.

  两人开始往回走.女子黯然神伤,唐天才有说不出的沉重,似乎是一种未达人愿的负疚.

  回到木屋,老娘惊而复喜,待晓得女子是红军,也不好立时将那层意思说白,就这么将就着过日子.只是唐天才依旧独个睡一床,女子和老娘睡一床.外人不明就里,只说唐家打天上掉下个乖媳妇.唐天才腆红着脸说不出话来,倒是女子低眉顺眼默许了.这样假凤虚凰过了半年光景,在一雷雨交加之夜,女子羞涩涩地钻进了唐天才的被窝里.唐天才的光棍生涯就这样简单而郑重地宣告结束.

  日子如白驹过隙,世事如棋,桑槐坪这一小小人间一隅也不例外,两年后来了一队商贩,在这国统区或明或暗地打听一个女子的消息,就找到了唐天才那幢老木屋里.女子其时正大病一场流了产,歪在竹椅上边晒太阳,边缝补衣服,想些油盐柴米之事.来人推开柴门,就惊讶一声,女子在极其熟悉的惊讶声中回眸,也惊讶一声,手中的衣服掉在地上,半晌无声,空气仿佛凝结一般,而后便是号啕大哭.女子与来人相拥而泣,久久不能自持.

  唐天才砍柴回屋就晓得家中出了变故.女子的哥哥向他道些感谢的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女子的哥哥掏出些大洋放在桌上,他一眼也不看.他只使劲地挥手,嘶哑着声音说:“去吧……去吧……”两人的身影从屋里从路上渐渐消失了,他才针扎似的哎哟一声大叫,跌坐在门槛上.昏过去的老娘醒转过来,也搂着儿子啼哭:“苦命的儿哟……”

  女子奇迹般地来了又奇迹般地走了,唐天才复又成了光棍.女子没能给他遗下一儿半女.唐天才似乎也知足,照旧做阳春,砍柴禾,和老娘相依为命,闲下来也会动了心思,愁苦着脸,跌进草丛里,看苍天流云悠悠地飘过.

杀 夫

  城北有竹,竹里有户糖糟人家,中年夫妇二人相依为命,妇人每日早起推磨豆腐,男人挑到街上叫卖,日子清淡而匆遽.

  青青竹篁昭示着人间无常,那年竹叶发黄时,妇人一日早起,拔开门栓,稠稠白雾中隐隐约约有沓沓脚步声传来,由远至近,整齐有序.妇人一侧耳,变了脸色,忙闭了门扉,摇醒呼呼大睡的男人:“出事哩,出事哩.”“么子事!”男人一抹忪惺睡眼,弹跳而起.

  当下二人便透着窗门隙往外觑,果是一队长长的兵丁队伍浩浩荡荡开过,雾罩着看不真切.男人胆小,看几眼不敢再看,妇人便叫他屋里歇着,免得拉了丁去,她清理磨盘,开始大手大脚地推磨豆腐.磨毕,她仍旧担了水嫩嫩的豆腐去街上叫卖,妇人讲即便有大事,她这豆腐营生是耽误不得的,人得讲个信誉.

  街上冷冷清清,店铺全闭着门,唯有些兵丁在街上走动,还用扫帚醮了墨汁往板壁上墙上写标语.妇人穿小巷绕过兵丁去几户老顾客家送豆腐,方知这是山中开来的红军,城里官绅夜间早逃之夭夭了.“你一个妇道人家,还是少招摇的好哟……”一个个惊惶惶关门,妇人见路人萧条,便沿小巷踅回,只担心豆腐卖不完,边走边发愁,诅咒这年月兵慌马乱的,累苦了平民百姓.此际,蓦地声音响起:“大婶,大婶!”前面有一男一女兵丁走过来.

  妇人躲闪已不及,索性把豆腐担子搁在地上.

  “大婶,您这豆腐好白好嫩哟.”男女兵丁盯着豆腐赞叹,笑微微地问妇人:“这豆腐我全买了好啵?”妇人瞄瞄他们挎在身上的,很有些踌躇,还是点了点头.“您跟我来.”男女兵丁很高兴地大嚷,引来不少男女兵丁过来观看豆腐,如视天珍,接着就用大瓮盆将豆腐盛去.妇人就软软地蹴在一边,拿眼看那空荡荡的豆腐担子,心里也是空荡荡的.

  许多年后,妇人还记忆犹新:就在她心里空荡荡的时候,那个女兵走过来,手里抓了一把银洋,竟是给她的.女兵笑微微地对她说:“您这豆腐货真价实,真是蛮好吃.”她叫妇人每日送些豆腐来,每桌豆腐给三块银洋的好价钱.

  妇人当时乐颠颠地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男人.男人也是吃惊不小,打生下来,他还没听说过哪支军队吃盘豆腐也给钱的.

  自此妇人每日给红军送豆腐,和女兵混得熟了.女兵是这支队伍的司务长,左一口大婶右一口大婶叫得亲热.红军有时军需紧张,买菜也要赊帐,妇人照送不误.男人小心眼,常拿话怨妇人,妇人正色道:“人家红军队伍不要百姓一针一线,还会昧你几个豆腐钱?还男子汉大丈夫呢,你面红不红!”果然,女司务长隔些日子就将钱送来了.

  女司务长那天深夜叩响妇人的屋门,那晚城外声大作,女司务长行色匆匆,当即付清妇人的豆腐钱,还寄放了一只小木箱.女司务长和两名红军将木箱交给妇人,和妇人窃窃私语一阵,便出门消失在黑暗中.妇人忙碌一陈才睡下.

  翌日便有消息,国军十七军攻进城,红军死伤过半,撤进了大山.

  妇人在红军走后国军来后没什么两样,照旧推磨豆腐,吃素菜淡饭,过清苦日子,日子清淡而匆遂.屋前的竹篁黄了又绿,绿了又黄,春秋几度.

  就在这年春上,有消息说红军又在城外活动,妇人就时常站在门口翘首,企盼着什么,夜里也睡不安稳,稍有响动便会惊醒.男人懵里懵懂过日子,他生性胆小,不敢在外间荡,就在梦里做些升官发财的勾当.这晚他忽被一阵异样的响声弄醒,正气恼惊散了春秋美梦,却听见是妇人在外间和人说话,神秘兮兮的,不由留了神.

  妇人在说:“呵,你来了就好,那箱东西快带走吧,我怕万一……”

  男人蹑手蹑脚到门边掀起门帘一角往外觑,只见豆油灯下,妇人对面坐着的竟是那个红军女司务长.妇人不知从何处拖出一个木箱打开,竟全是光闪闪的银洋.男人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上来了.只见妇人和女司务长清点了银洋数目,女司务长拉着妇人的手道谢:“大婶,这可是我们队伍的命根子呀,多亏你……”妇人朗声说:“大妹子,莫这么客气,你交给我的任务,我豁出命也要做好的……”男人听了又一惊,恨恨地想:原来她瞒着我保管红军的金库呀,又听得妇人说:“你先打个盹,赶早我送你出城……”女司务长应声,不多时豆油灯熄了,妇人轻手轻脚入房,睡下,男人佯装熟睡,脑里却在翻腾,心里又恨又喜,恨的是妇人攥了红军这么大一笔钱,却让他吃不饱穿不好过苦日子,喜的是让他撞见了,不说还有大笔财宝,仅将女司务长送给国军就是大功一件,何愁不升官发财!哈哈,他心里都笑出来了.

  打三更的时候,男人小心翼翼爬起床来,他这个胆小鬼要做件胆大事,他借着淡淡天光,摸到外间,掏出一根迷香点燃,凑在女司务长床前,约摸一刻钟后,他放心地拿出绳索,将昏迷过去的女司务长绑了起来.见天色尚早,他便去翻腾那只木箱.点亮豆油灯,打开木箱,触目一片银光宝气,他又惊讶一声,猛觉异样,掉头一看,只见妇人惨白着脸,手持雪亮菜刀,严厉地瞪着他.男人一下子慌了神.

  “你……无耻!”妇人怒骂男人,她端了凉水淋在女司务长脸上,用刀割断绳索,女司务长一下子苏醒过来.

  男人怔立当场,想到自己的美梦又将泡汤,如同肉割,不甘到手的东西就此失去,他惊叫一声,发疯似的抡起柴刀,就朝女司务长当胸砍去.

  妇人怒喝一声,一个流星跨步,用身挡住女司务长.她手里的菜刀也飞了出去,正中男人面门.男人鲜血乱溅,扑通滚倒在地,头一歪断了气.

  发生在这个深夜的杀夫事件,隐秘地留在妇人心里.

  妇人照旧推磨豆腐,而后一个人担到街上去卖,任日子染白满头青丝.

赌 徒

  先前乡里的传奇人物,赌徒唐万山便是一例.唐万山父母早丧,自小就跟爷爷唐大脚上赌桌,唐大脚擅赌,一心也想培养出后人,十八般赌技尽数调教,唐万山触类旁通,八岁时便已独来独往了,出师第一战便赢回一头大水牯.唐大脚兴奋过了头,让一口痰堵在喉里,当场咽了气.唐万山自此以赌为业,敷衍生计.

  其实这地方诸如唐万山的赌徒多如牛毛,押宝、打麻胡,花样百出,乡人多勤于赌而不知耕其田.唐万山更是身无管束,牌桌上一坐就是几天几夜,云里雾里.饭菜自然是有妇人弄去的,妇人号秀儿,虽是妇人,年方十八,长得清秀,男人丧后,她就开了这家饭店营生,饭店就成了赌钱的好去处.唐万山年纪大些,也记得妇人怜惜他的好处,时常给些大洋,妇人手脚勤快,整日娇柔着脸就在路边招呼些过路客:“大兄弟,小哥子,歇歇脚么.”媚眼轻轻一勾,就把过路客魂都勾出来了.

  秀儿的饭店是幢两层大木屋,楼下设些桌椅,是吃喝的营生,楼上装了大小十几间房.唐万山就在这个木屋里熬过一个个春夏秋冬.他的赌技随着实践经验日益高超,爷爷唐大脚传下的那些抽千伎俩更被他发扬光大,有鬼神莫测之功.地方上那些人都吃过他的厉害,一般是不和他对仗的.于是只能糊弄外地客,好在地处要道,来往商贸不少,秀儿的饭店几乎没有空闲过.客商让秀儿一挑拨,总要上桌赌摸几把,秀儿生意总是好的.

  这日,秀儿饭店来了一高个子客商,说是去谭州贩运私盐的,彪悍得很.秀儿笑媚媚地迎进店里,用过饭后,就把他请进上房,一边说:“大兄弟,这儿几名客官正赌上兴浓,不去瞧瞧么.”客商眉头一皱,挥挥手:“瞧么子鬼!去,去.”秀儿依旧陪笑脸,她见过这样的客多了,不怕他磨不软.“大兄弟,逢场作戏嘛,何必认真哩.”这客商没法子,对秀儿说:“赌一把也没么子大不了的,只是手头有些紧……”秀儿得理不饶人,扬高声喊:“我看是瞧不起人哩,还是没胆量!”门帘开处,瘦精精的唐万山叼着根烟就出来了,半笑不笑地说:“兄弟,入乡随俗嘛,敢不敢赌一把?”高个子客商碰到这两个胡缠鬼,晓得不好罢手,他将包裹一搁,沉声问:“赌么子?”秀儿巴掌一拍,笑道:“这才像个主儿嘛.”“悉听尊便.”唐万山眼看着来了财路,胜券在握地微微一笑.高个子客商是个爽快人,不兜圈子:“你赢了,我这一百大洋归你!”手掌一抖,布袋里果然是沉甸甸的发光的大洋,高个子客商又不急不慢地补上一句:“我赢了,你那只右手,归我!”

  唐万山不由被高个子客商的话醒了醒神,他仔细打量一番武高武大貌不出众的高个子,看不出异常之举,严肃下来的脸旋即又兴高采烈:“爽快,小弟我奉陪到底!秀儿,拿酒来!”

  秀儿笑得有些勉强.

  赌局设在一间上房里,高撑灯火.高个子客商坐东位,唐万山坐西位,周围围满了看客.唐万山是赌场滚熟了的角色,一见高个子坐在桌边就有一股杀气,变了个人似的,目光如鹰,便知遇上了硬角,但话已吐出口,驷马难追.唐万山惊惶只是一瞬间的事,默念了几声“唐大脚”,便心清如水.

  两人选的是押宝,中人是地方上德高望重的齐老人.验过赌具之后,便开押,骰子一转,唐万山便已知点数,尘埃落定,果不其然.却见高个子客商不急不慢说出另一点,中人一声“开盘”,唐万山惊异地看见骰子的点数成了对方的点数.

  第二局唐万山开始格外留意高个子客商,却见他悠然而坐,手脚井然,看不出有何动作.唐万山这下慌了张,作为赌徒,能于无形显然是高手中的高手了.一开盘,他果然又是惨败,唐万山推开扶他的秀儿,一挺身,抢过桌上的刀就往右手上掠去.说时迟,那时快,也不见高个子客商如何动作,一根竹筷就打在他手腕上,刀呼地落地.高个子客商浓眉一抖:“兄弟,可是讲好的哟,你这右手归我.”唐万山一恨声:“我唐万山何曾反口来?!”

  “那好,你且把右手留下,我还有用.”高个子客商说完便径自回房了.

  唐万山虽是赌徒,却极重信义二字.他将劝他逃走的秀儿大骂一顿,见秀儿哭得泪眼婆娑,不由也掉了硬眼泪.“砍头也不过碗大的疤,何况区区一只手!”一骨碌滚到床上,不时呼噜睡了过去.一觉睡到大天光,胡乱抹把脸,出房便看见高个子客商,高个子客商很感意外,盯了他半晌,说:“你还不走?”“我这只手是你的,留下这只手我自然会走.”

  “好!”高个子客商赞叹一声,似又惋惜,“是个角色!可惜不走正道……”

  唐万山觉得辜负了唐大脚.高个子客商在说正经的了:“你给我办件事,今晚国军麻连子要来这儿,你就缠着他赌,本钱嘛,我出,赌到明日早上就行了,千万记住了!”唐万山点点头,高个子客商把那一大袋光洋搁在桌上,就走了.

  起初唐万山还以为高个子客商是个大盗,要趁夜去抢大户.天黄时,果有一队荷实弹的杂牌军过来了,为首的就是满脸坑洼的麻连长,麻连长一瞅秀儿店里闹哄哄的赌徒,赌瘾就上来了,吩咐兵丁:“去瞧瞧!”当下唐万山早迎了出来,撵开赌徒腾出座,将那袋光洋往桌上一摞,麻连长两眼顿时发亮,一骨碌坐下,扯大嗓子:“兄弟们,给老子助助兴!”兵丁笑嘻嘻围过来助阵.几圈下来,麻连长赢得不多,却吊起了胃口,唐万山既不能赢光了麻连长的大洋,又不能一下子把高个子客商的本钱输光.这样赌到下半夜,麻连长才赢了几十块大洋.“妈的!弄大的!”麻连长晃着肥硕的脑袋说.唐万山心想,还怕你不成,就弄起大的来,手脚也开始做些动作,手上赌着,心想着高个子客商的事,赌了一轮又一轮,冷不丁听见一声公鸡的打鸣,一分神,手里抽千夹着的一块牌失手掉在地上,咚地响了一声.麻连长立时省悟,肥脸霎时变黑,掏出驳壳顶着唐万山脑壳,骂骂咧咧:“好小子!在爷面前玩这套!活腻了!”扭了唐万山的那手,抢过一把菜刀,一刀就朝手腕剁了下去.随着鲜血溅起,唐万山惨叫一声痛昏过去.

  麻连长一看天亮了,才记起截伏从这里偷渡的红军的要事,到河边一望,人影也无一个,就回去复命了.

  唐万山失去了右手,倒也看得开,只是赌不成,就无所事事,缩在秀儿店门口晒太阳,一脸蜡黄,一副英雄末路模样.

  那日黄昏,他又看见了高个子客商,客商向他招手,在一片阴森的林子里,高个子客商站住,看他的手,惋叹一声:“还是让剁了.”

  “兄弟,你到底是哪路好汉?”唐万山一直想问高个子客商是用什么手法赢了他,话没出口,高个子客商淡笑着说:“过去我也和你一路货,名气比你大得多,我十年前就不干了.为什么?你不是赌到最后连手都去了……”他一脸凝重,口气不容置否地,“你跟我走!”

  唐万山果然就跟高个子客商走了.许多年后,乡里才有消息,唐万山参加了工农红军.

药 铺

  洪夫子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商人,在正街上开了家药铺.由于城外山中闹赤匪,药铺里的药品都走水路从汉口运来,后来生意做大了,洪夫子雇了两名伙计和一名账房先生.

  这个小县城看上去并不打眼,却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只因战事显得萧条而已.洪家这个药铺生意总是好的,那年月病疫时有流行,药铺成了小城一带的热门,却只此一家,别无它店,一则有洪夫子如此的行家里手,却无洪夫子的殷实家私;二则有洪夫子的胆略,却无洪夫子的好人缘.正所谓天时地利人和,洪夫子占尽天机.上至县长团总,下到走卒贩夫,洪夫子药铺何曾没见识过各式疑难病症,医好过成千上万病人?洪夫子的医术自是家传,兼中药西药具备,更是如虎添翼.

  洪夫子每日早膳后去药铺坐堂打点,黄昏始归.这日照例一袭青衫走到药铺,两名伙计已在忙碌,账房李先生全神贯注地用算盘算账.洪夫子走过去坐在一侧,李账房放下账本,起身给洪夫子泡杯清茶,说:“掌柜的,适才来了个姓王的老板,求购一大批消炎药品,蛮优惠的……”

  “哦.”洪夫子啜口茶,漫不经心地应着,目光停留在户外灿烂的阳光里,猛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李账房说:“县署一再告示,山中赤匪所需药品一律不得供应,还是谨慎些好,免得弄下通匪罪名!”他顿了顿,“弄清底细,再讲……”李账房喏喏应了.

  晌午时分,一个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走进药铺,李账房忙迎上去给他引见:“这是洪掌柜.”大汉一抱拳,声响如雷:“在下王小章,拜见洪掌柜.”洪夫子定睛之下,已知是求购药品的王老板了,连声“岂敢岂敢”,请入上座了.李账房相陪而坐.

  一番寒暄,便话入正题.王老板言称求购药品系邻县所需,探知此药铺尚有,特请售与.洪夫子见他言辞闪烁,阔脸焦急之色显然,便沉吟半晌,忽向王老板说:“阁下好大一双手啊……”王老板豪爽地张开手掌:“请洪掌柜指点!”洪夫子持掌一视,眼皮一跳,默然一阵,挥袖而起:“送客!”李账房不知所措,还想说什么,那王老板拉住他,朗声说:“既然洪掌柜不肯见怜,在下绝不相强,告辞!”大步流星往外走.

  李账房夜间叩响洪宅大门.他束着手不安地站在洪夫子面前:“掌柜的,小人自作主张,给了王老板药品……”

  “大胆!”洪夫子眼一瞪,厉声喝道:“你想害死我不成!”

  李账房扑通就跪下了:“既然掌柜的知道,我也不瞒您了,王老板确是红军游击队队长,他坦诚地对我讲了,掌柜的,他们等着这批药救命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王队长不是恶人……”他说着竟啜泣起来.

  木已成舟,洪夫子无可奈何,他叹了口气:“你呀你呀,立身处世须谨慎,你怎么一点也不记在心上呢.”他有点恨铁不成钢地顿足,他儿子不懂医,他这药铺衣钵是要倚仗李账房的,他经常告诉李账房:就是行医也是不能乱动感情的,尤其是在这个乱世,动感情是很危险的.

  “掌柜的,我不会连累您的,我晓得怎么做……”

  李账房见洪夫子并无太多责怪之意,感激地站起来.

  洪夫子一夜没睡安稳.上半夜心惊胆颤地想着县署的告示,下半夜又想那些蓬头垢面的红军游击队,忐忑难安.他猛然想到,其实李账房之举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要不出纰漏,既赚了钱又给自己留了后路.这世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又知道呢?

  自此,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怂恿李账房和山中红军做了一笔笔药品生意.李账房太不懂得保护自己了,干这危险事情总是一意孤行,不计后果得失.他赚来的钱都一分不少交给洪夫子,洪夫子有时甚至怀疑起李账房的居心来.他知道自己不过是把李账房当成一颗棋子.

  这种偷偷摸摸的买卖在这个秋后终于事发,当李账房在携药品和王队长的红军接头时,被围剿红军的国军抓获.李账房在严刑拷打之下也没招出什么来,只承认偷盗洪家药铺的药品卖给了红军.

  洪家药铺逃过一劫.李账房被砍头的那一天,洪夫子为避嫌疑,铁着心肠没有去收尸.李账房的尸体让老鹰啄得只剩些骨头.

  两年后,山中红军游击队攻进了县城,县城成了红色苏区.饱受苦头的红军清算城里那些官坤财主的罪孽,按理说,洪夫子也挨上了边,但一听是洪家药铺,红军居然没有为难他.这自然得惠于先前的药品生意.

  洪家药铺竟平安地生存下来.

  倒是洪夫子,常常回想起毫无名利之心赴汤蹈火的李账房,夜半心惊,冷汗涔涔.

(插图:佚名)

湘西旧事论文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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