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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国烟花类专升本毕业论文范文 跟天国烟花有关专升本毕业论文范文

版权:原创标记原创 主题:天国烟花范文 类别:硕士论文 2024-01-25

《天国烟花》

本文是关于天国烟花相关专升本毕业论文范文和天国烟花和烟花有关学士学位论文范文。

编者推荐:我很喜欢的一篇文章,拿出来与大家分享.希望大家能通过这篇文章,明白生命的重要性,珍惜身边所有你爱的人与爱你的人,不要因一念之差,而错过了生命沿途那些美丽的景色.

秦萤亮

第一夜

这是丁香馥郁的四月夜,我最后在人世闻到的,就是这种芬芳.

一切就是这么简单.乘着夜色,从女生寝室的六楼窗口轻轻滑翔出来,就像游乐场里的过山车一样,只是再也回不到原点.当我落在丁香树篱外的地面上,仿佛世界上所有的丁香花都猛地向我转过脸来,散发出无边无际的,尖锐、痛楚的香气.

以后发生的事情,是我完完全全没有想象过的.

我一动不动地俯卧在地面,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然而,时间一秒秒流逝,思维仍然像水晶一样清晰.我听见远处排球场上的喧哗,听见下了自习的女孩们清脆地说笑着,成群结队地向宿舍楼走来.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发现我了.我试着从地上站起来,却一动也不能动.

“唉,孩子,”不远的地方,有人在说话,“快起来,离开那个身体吧.”

我不明白这句话.但是,只是微微心念一动,我已经轻轻地站起来了.

就像脱掉一件旧衣服一样,我离开了自己的身体,冷得浑身发抖,迷惘地俯视着地上一动不动、穿着灰紫色蓬蓬裙的女孩.

我不敢看她的脸,不敢看她凌乱的黑发下紧闭的双眼.

同时,我发现,在夜色中站起来的我,身体几乎透明了,唯有指尖、发梢闪着极淡极淡的光.若不是这些光,连我都看不到自己.环绕着我的,也不再是温暖的四月空气,而是薄得像冰、青得像月光的不知名物质,其中有无数疾射而来的小箭.但是,它们一点也没有损伤我,有些擦过我,有些穿透我,向不可知的黑暗中飞去.

“这是什么?”诧异地望着骤雨般的小箭,我禁不住问道.

“时间.你现在看到时间了.”不远处那个声音温和地答道.

“时间?”

“是啊,当时间对你没有意义的时候,你就看得见它了.”

天地之间好像成了拆掉门窗的巨大穿堂,从天外吹来了阵阵冷风.我抱紧自己,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去.忽然间,眼前亮起了一个小小的、装饰着彩灯的流动摊床,上面满是不停闪烁、无法看清的可爱幻像.要仔细看才能发现,一个和我一样身影透明的老妇人站在摊床后面.她穿着色彩暗淡的衣裙,领口系着一方小小的黄手帕.这让我想起了去世的外祖母,也喜欢在毛衣领口打一块防尘的纱巾.但是,定睛看去,她的样子又不像外祖母了.

“你……是谁呢?”虽然觉得这样问不礼貌,但我还是问了出来.

“我是你的接引者.”

“这么说,我确确实实是离开了世界?”

在缤纷的灯光后面,她笑了:“快来吧.第一声尖叫马上就要开始了.当有人发现你躺在那里的时候,你就是真的离开了.”

“那么,我该做什么?”

“掷这两个骰子.”她简单地说.

摊床上奔跑流动的灯光、花朵和小动物都静止了,退到了阴影里.两颗骰子仿佛一下子被聚光灯照亮,一颗是雪白的,一颗是墨黑的.骰子的周身遍布着看不清的数字.

我把骰子拿在手里.一颗轻如羽毛,一颗重如,一颗像烛焰一样灼热,一颗却像雪花那么清凉.由于冷,由于这种奇妙的感触,我根本拿不住它们,一瞬间,两颗骰子滚落到摊床上.白的那颗是“1”,黑的那颗是“2”.

“你获得人世的三天居留权.”

就在这时,一声刺耳的尖叫从丁香树篱那边传来,打破了四月宁静的夜色.紧接着,尖叫接二连三地响起来,变成歇斯底里的哭号.奔跑声、询问声、呼喊声汇集成了紧张的声浪,人群正在包围出事地点.往那边看了一眼,我叹了口气.

“可是,我已经离开那里了啊!”

“没错,不过,你还是可以逗留三天.之后,连接两界的门就永远关上了.”

“但是,我要这三天做什么呢?”

“到处走走,看看你的亲人,去以前喜欢的地方.天国会给你安排一点小节目.”

“我不要.”我断然地说,“我现在就要走,这没什么可留恋的.”

“你这孩子,不想看看父母吗?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吗?这么年轻,喜欢的男孩子也没有?”

“统统都不值得留恋.不然,我这样……”

老妇人摇摇头说:“做了这么多年接引者,像你这样的孩子我见得多了.越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最后肯定是什么都舍不得.唉———”

“如果有什么交通意外或患病去世的人……把我这三天让给他好了.”我不以为然地说.

老妇人的脸,一下子严肃得可怕:“快别说了!天国的规矩是绝对不能改变的.你这孩子,真是轻率、脆弱、糊涂得不像话啊.”

“这是我自己的生命,我有这个自由.对吧?”我顶撞了回去,自己也感到奇怪.其实,我是个内向、腼腆的女孩,从来也不和人发生冲突.如今站在这里,我却觉得轻松自在,就是违逆了任何人的心意也毫不在乎.

老妇人盯视着我,慢慢地把手伸到一个橘的花形按钮上拍了一下.

丁零一声,像自动糖果售卖机一样,有东西在我面前骨碌碌滚出来了.那是一颗圆圆的、淡青色的水果硬糖.我伸手接住了它.

“这是天国的小礼物.”老妇人好像已经倦于和我说话了.她低头开始收拾摊床,彩色的灯也一盏盏灭了下来,一副不胜萧条的样子.

我仔细看着这颗糖果.那种娇嫩的淡青色,不知为什么让我觉得伤心.我把它放在嘴里,马上尝到了一丝夹杂着甜美的微酸.只是,那丝甜美越想追寻就越渺茫,到最后,只剩下心酸、青涩的滋味,在我舌尖上慢慢化开.

“这颗糖的滋味,我觉得好熟悉啊.”我忍不住说.

“是啊,那就是你生命的滋味嘛.”老妇人毫不在意地说.

有片刻工夫,我怔住了,眼里流出的泪轻轻飞散开来,带着微小的光芒,像星星的尘土围绕着我.

老妇人有点怜悯地摇摇头:“去天国的列车三天后由这儿出发,别误了点.”

“那……我现在到哪儿去呢?”

“你没有任何地方可去,换句话说,哪儿都可以去.”

灯光彻底熄灭了,摊床不见了,老妇人走了.

夜已经深了,女生宿舍楼仍然灯火通明.出事地点已经被白线围住,大家都会有个不眠之夜吧.我第一次想到,爸爸妈妈什么时候能得到消息?就是今夜,现在,还是明天凌晨?阿树呢?小町呢?

不知何时,天涯升起了一轮巨月.遍布着环形山的月亮,寂寞苍白的月亮,仿佛占满了高高的天穹,一霎间,我觉得心里只有一片冷月的光辉.

一阵深深的绝望包围了我.我还是个新的幽灵,还不习惯漂泊无依的感觉.我把自己埋进丁香花丛,不去听深夜中的喧嚣声,也努力不去分辨熟悉的声音.丁香浓郁的芬芳包裹着我,给了我几乎是温暖的感觉.

第二夜

阳光照在丁香花上,也照在我身上,但是一点暖意都没有.花上升起了深紫色花气,与我周围淡青色的时光之雾交织在一起.我慢慢地离开花丛,在宿舍楼的阴影里徘徊.尽管出事现场已经清理完毕,暂时拦上了警戒线,仍有许多同学站在外面久久地围观和议论,到处听得到惊讶的叹息声.

现在,小町应该已经找到我卷在她校服里的信了吧.那封信非常简短:

爸爸、妈妈、阿树、小町:

没有了我,希望你们能生活得更好.写下这封信的时候,我心里只有彻骨的寒冷.现在,这种冷跟着我,仿佛深入了骨髓,让我在满目芳菲的四月天咬紧牙关打着冷颤.我真恨不得马上乘上天国的列车,永远、彻底地离开这个世界.

但是,我看见阿树了.

在清晨奔跑着穿过排球场的阿树,脸上满是悲伤和焦虑,还有彻夜不眠的疲倦.他大概是在男生寝室里给小町打了一夜的电话,寝室楼门一开,就匆匆赶来了.我目不转睛地望着越来越近的阿树,惊讶地发现,在时光之雾里,阿树的形象像微风吹过的水面倒影一样,不停地荡漾变幻.

小町红肿着眼睛从女寝六楼奔下的时候,几乎就和站在门口阴影里的我擦肩而过.她一定是哭了一夜,又冷又怕又伤心.高个子的小町,高中女排二传手的小町,从来没有这么惊惶和软弱过,站在春日的阳光里,她跟我一起簌簌发抖.和阿树一样,小町的形象也闪烁不定,仿佛是照片上层层叠加的透明水印.

我默不做声地站在一旁,拼命地观察着他们.渐渐的,我看懂了,那是他们重叠的记忆,也是无穷的未来,是时光的背景下,映出的千千万万个剪影.

像要把万花筒看穿一样,我入迷地看着阿树和小町———我看到了稚气的、刚刚学步的阿树;上小学一年级时,在水渠边削树枝做风车的阿树;初中时被查出近视,不得不配戴眼镜的阿树;在体育馆里初次和我相遇的阿树;还有站在篮球架下,似乎下了重大决心,终于对我说决定报考医大的阿树.

同样,我也看到了从小学到高中一直成绩优异的小町,被家人视作珍宝的小町;初进排球队,刻苦训练的小町;向我明朗地伸出手,笑着说“好喜欢你的发型”的小町;一起和我躲在寝室上铺学着化妆、交换小秘密、说悄悄话的小町;还有欲言又止,避开我的眼神说出“想报考医大”的小町.

我闭上眼睛.往日亲密无间的欢乐场面,又历历如绘地浮上心头.

“好喜欢你的发型啊!”

这是高中报到的第一天.刚刚分好寝室,我郁郁不乐地坐在下铺.别的同学都有父母陪同,可我早已分居的父母,彼此都以为对方会来,为了不碰面,结果谁也没来.从初中就开始住读的我,饱尝了寂寞的滋味,如今,寂寞的三年眼看又要从头开始了.

上铺的女生在兴致勃勃地布置了好一阵子之后,忽然从床边探出头对我说:“好喜欢你的发型啊!你叫小舞,对不对?”

没料到有人主动和我说话,我吃了一惊,仰起头望着她明朗的笑脸,不由得也回报给她一个羞怯却真心的笑容.

“哎,上来看我的床铺吧!”

她伸出一只手,要拉我上去.我太不好意思了,连忙摇摇头,只是攀着床边向上看了看.

小町的床铺果然布置得非常可爱.墙上贴着单色花朵壁纸,小书架上放满了书和唱片,床头是长颈鹿、斑马……许多绒毛玩具.我最喜欢她挂起的白纱床帏.要是在月光下束起床帏,里面会像个小小宫殿一样吧!

“我还没住过寝室呢!好兴奋啊.真想给布置成个山洞……以后你也经常上来玩,好不好?”

后来,我一直喜欢小町的床铺,就像喜欢她毫无保留地向人打开的心门.小町的上铺,真的成了我们的秘密山洞,我们拉上床帏,在里面吃零食,看杂志,听音乐,说悄悄话.

小町加入排球队后,不擅长运动的我,总是在放学后的体育馆里等着小町训练结束.手里拿着冲泡好的蜂蜜红茶,身边放着小町的手机,就这样托着腮,呆呆地注视着排球场.

终于有一天,在体育馆另一头参加篮球训练的阿树跑到了我的面前.

“同学,也替我照看一下手机好吗?可能会有电话打过来,所以不能放在更衣室里.如果有电话,就喊我一声啊.”阿树露出让人一看就愉快的笑容,俯下身来对我说.

那是无法拒绝的亲切语气.我只好点点头.

“那么,拜托了!”阿树一边跑回篮球场地,一边转过身来向我挥挥手.十分钟后,手机真的响了.我慌乱地一把拿起手机,往篮球场上看去.该喊一声吧?可是,喊什么呢?我站起身,犹豫地走向球场.

小町用护腕擦着汗向我跑来:“小舞,怎么了?”

我举起手里的手机,又指指篮球场,她马上明白了:“是谁的?”

“那个穿黑运动服的男生.”

小町立刻转过身,把手拢在嘴边,向篮球场那边喊:“同学,电话……”

就是这样,我们三个相识了,熟悉了,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我仍然在体育馆里度过每个黄昏,等待着小町和阿树训练结束.盛蜂蜜红茶的杯子越来越大,最后干脆换了小号的保温瓶.

“小舞最温柔了!”喝着我沏的红茶,阿树总是故意这样说.

“为什么只夸小舞呢?”小町也总是装作不服气的样子.

“因为你啊,战斗力指数太高啦!摔倒了又爬起来,摔倒了又爬起来……就跟游戏通关的OSS 一样!”

我觉得好有趣,抱着小町的外套笑个不停.确实,小町在训练的时候,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即使是膝盖青一块紫一块,也从来不吭一声.对于这一点,想必阿树心里也很敬佩吧!

相识不久,阿树就知道了我的家庭状况.他和小町都对我特别呵护,而我也心甘情愿地为他们做一切事情.优秀的阿树和同样出类拔萃的小町,就像人群里闪烁的星星,无论是考试、运动会、文艺演出……

我总是衷心地为他们鼓掌和喝彩.

三个人共度的时光,我是这么珍惜,阿树和小町,就像从月亮上偶然落下来的珍宝,比什么都重要.

在小町的秘密“山洞”,我总是执拗地说:“考上大学我们也不分开.大学毕业也不分开.”

“好啊!我们一起找工作,一起租公寓住.”小町也总会这样高兴地回答我.

“我会早早下班回来,替你们烧好吃的饭,还打扫房间,养宠物!”我好像身临其境一样地说着.

“那我负责购物,开车,安排旅游路线!”小町也积极地应和.

“然后结婚了也不能分开,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分开.”

“好啊好啊!”小町这样兴高采烈地一说,我们总会格格笑着抱作一团.这时候,在我心里,对未来的疑惧和悲观全都没有了,我相信,有小町和阿树的陪伴,我能去世界上任何地方.

往日欢笑的面容,和今天痛苦的脸重叠在一起.阿树脱下运动服外衣给小町披上,用有点沙哑的声音说:“小町,我去食堂买点早餐吧.”

小町的嗓子已经说不出话来.她抓住阿树的手,拼命地摇头.

他们一定想不到吧.温柔的小舞,羞怯的小舞,从来不敢大声说话、对他们那么依恋的小舞,就这么头也不回独自离开了……

在走之前,我穿着小町的连衣裙,静静地在小町的上铺待了好久,回想着往昔的时光,然后,我小心地把写好的信卷进小町的校服.

尽管小町个子比我高,我还是喜欢和小町交换衣服穿.那种亲密无间的感觉,像磁石一样吸引着我.我尤其喜欢小町一件灰紫色的长袖蓬蓬裙,穿上之后略为长了些,可气质有点神秘.

“这条裙子送给你.”小町不止一次对我说过.我总是拼命摇头.我不愿拿走别人心爱的东西.

但是,我还是带走了这条裙子.我希望小町能因为这条裙子,多想起我一点.

这个明亮而悲伤的四月清晨,我静静地站在他们身边.在我走进天国之前,能看见他们的未来吗?没有小舞的未来,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不是没有感觉到,阿树和小町在一起的时候,更亲密,更有默契,气氛也更微妙,稍微交换眼神,就明白对方的心意.为此,他们更加有点歉疚地、无微不至地照顾我的心情.对于这一切,我不愿意去留意,更不愿去仔细想,只是天真地抱着“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的坚定信念.

可是,高中生活一点点接近尾声了.报考什么大学,成了人生中第一重要的事.也是在这个时刻,我才意识到,小町在过去总是热烈地应和我,可从没说过自己想考什么样的学校、过什么样的生活.那是因为强者对弱者的怜悯吧?

课业紧张得让人抬不起头来.阿树和小町都好久不去训练了.我的成绩不够好,反而比他们轻松.就在那时,三个人共聚的次数慢慢地减少了,就连我和小町在一起的时间也变少了.

作为平凡少女的我,没有办法了解阿树和小町由于优秀而背负的人生压力.就是在那些每天想着未来的日子里,两人订下了共同报考医大的志愿了吧?

“你说,要报考医大?”空荡荡的篮球场上,我感到一阵晕眩.以我的成绩,这是想都不敢想的高等学府.这句话是那么遥远,远得阿树一下子成了陌生人.

“嗯.不过,没有一定的把握……”阿树没有看我,手扶着篮球架.他一定也在回想“三个人要永远在一起”的话吧?最最软弱、最最平凡的我,竟会以为那是容易实现的事情.即使在这样的心情下,我也没有忘记买小町喜欢吃的薄荷糕带回去.

“小町,我带薄荷糕回来了.”

“谢谢!”小町从上铺伸手接过了点心.

我把头枕在她的床边,悄悄地看着她.

“怎么了,小舞……今天很不一样呢!”“嗯,我在想报考大学的事呢.”是我太敏感了吗?我觉得,说出这句话,房间里的空气好像都凝固了,我们俩谁也不看谁,但是,清晰地听到了对方的呼吸.

“我想报考本省的大学.这样,比较有把握一点,你说呢?”这是我第一次这么有理性地说到这个话题.听了我的话,小町好像如释重负,她热切地说:“小舞要有信心,一定考得上!”

“那你呢?”我再自然不过地问.

小町再次犹豫了,我感觉得到她的欲言又止.可能是不忍心欺骗我,她有点困难地说:“家里比较想我学医,所以……我想考医科大学.”

那一瞬间,我才真的相信,属于我们三个人的年代彻底过去了.阿树和小町知道得最清楚不过,凭我的实力,是绝对不可能上医大的.原来,一直以来,只有我在梦想着永远的相聚吗?他们下决心离开我,究竟有多久了呢?

“知道了!小町要加油,祝你成功哦!”我向小町露出了最灿烂的笑脸.

用心看着他们在时光中不停荡漾的身影,我渐渐看出了命运的轨迹.

小町和阿树,谁也没有去报考首都医大,而是分别考上了相距非常遥远的两所学校,刚刚萌生的一点情愫,伴随着我的离去,成为不堪回首的记忆.往后的岁月里,他们再也没有与对方联系过.就像旷野中两行分别伸向天边的铁轨,再也没有交集.

我看见小町成了一名公司职员,很快地成了家、有了女儿.高中时代的秘密“山洞”,离她是那么远,没有人知道,沉默的小町,在少女时代是多么光芒四射.

我也看见阿树多年后疲惫的脸,偶然浮现在夜行的车窗上,被万家灯火衬托着,注视着自己中年的脸,阿树想起了青春岁月,想起了小町和我,一时间热泪盈眶.

这就是因为我的独自离去给人世带来的微小而又深远的震动啊.一时间,我竟有些迷惘了.这真的就是我要的结果吗?我真的是想以决绝的方式,给他们的余生留下黑暗的印记吗?

“看够了吗?”

一个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来,吓了我一跳.我惊惶地回过头,还是昨晚那个老妇人,正皱着眉头看着我.

“跟我来吧,有一场电影.”

“不想看什么电影.”我舍不得离开阿树和小町,仍然站在原地不动.

“这场电影必须要看,是你自己的故事.”

“我有什么故事啊!”听了这话,我愈发反感了.谁会比我更了解自己的故事呢?在父母的争执中惊慌害怕的童年,沉默寡言的初中生活,放假时这边住几天那边住几天,根本没有“家”的感觉……这样的生活,我连想也不愿想.

“不行,开演了.”老妇人不容分说地拉起我的手,向前走去.

一座七彩帐篷正像海市蜃楼一样,自上而下一点点呈现在空气中.最先显露的帐篷顶上栖息着许多白鸽,柔和地咕咕叫着.当我走近时,它们纷纷飞下来绕着我盘旋,用清澈的目光望着我.

“天国里鸽子有的是.现在赶紧进去吧.”见我停下了脚步,老妇人催促道.

帐篷已经变成鲜艳、稳固的实体,我掀开金色的门帘走了进去.灯光已经全暗了,银幕上映出了柔和明亮的画面.

在宛如蔚蓝海水般的明净背景中,娇嫩的、像蚌一样柔软的粉色物体轻轻地蠕动着.我错愕了一下,马上明白了,这是胎儿在母体中的样子.

然后,画面渐渐混沌起来,好像黑茫茫的宇宙空间.在絮状星云的包围下,小小的生命一点点清晰、生动起来,像星球一样旋转着,慢慢地生长.

“尽管看过不知多少次了,还是觉得了不起.每个人,都是一个小小的宇宙啊.”老妇人已经在我身边坐下来了,拢着手由衷地赞叹.

“无聊啊,这不是科教片吗?”我转过头对老妇人说,“现在对我来说,看这种东西有什么意义?”

老妇人定定地注视了我一会儿,却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沉下脸.她耐心地说:“正因为你不爱惜生命,把它随意丢弃了,我们才要告诉你它有多宝贵.不懂得这一点,是进不了天国的.”

我只好继续在黑暗中看下去.

婴儿像个玫瑰蓓蕾一样不断地长大,渐渐可以看到柔软的胎发和粉红的眼皮.从出生到成长,画面的焦点始终是小小的女孩,背景只是一团柔光,偶然能听见父母在画外的声音.坐也好,爬也好,学步也好,她清澈的眼睛总是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知道冥冥中有人在注视着她.

“天国有每个人一生的档案.”老妇人对我说.

我默默地点头.

一岁时,她不倦地注视床头上一大串彩色摇铃;

两岁时,她经常谛听各种各样的声响.在她奇妙的世界里,能听见雨滴、雪花、烛焰的细小声音;

三岁时,父亲买来了美丽的画册,随意放在地毯上,让她信手翻着玩.她向前翻又向后翻,朦胧的眼睛仿佛在吸收那瑰丽的色彩;

五岁时,她开始学拉小提琴.以后的三年中,每当她听见父母又在争吵,她就赶紧拿起弓弦,拉奏出尖锐高亢的琴音,想把那声浪完全淹没;

十岁的时候,她已经很内向.每天上下学,都要经过缀满松塔的雪松夹道.她觉得每一棵树都像未经打扮的圣诞树,挂满了小小的礼物;

十五岁的时候,她收到了来自父亲的生日礼物,是个粉红色的电话分机.尽管没有人打来电话,她还是每天爱惜地拂拭,不让电话机落上一点灰尘;

十六岁,她有了名叫小町和阿树的好朋友.然而,画面中仍然只有她自己,三人同行的时候,她清脆欢乐的笑声,灿烂阳光下,她春花般的笑脸.

看到这里,我恍然明白了,我是不依存任何人存在的.尽管要从同行的人身上汲取力量,可我的生命,的的确确只属于我一个人,悲也好,喜也好,孤独的记忆也好,欢乐的往事也好,就是这些平凡的点滴汇聚起来,成为了今天的我,和任何人都不一样的我.如果早点明白这个道理,我也许不会做出那样草率的选择吧!

画面继续放映着,然而,变成了黑白色.从十八岁的那个春夜,也就是从我离开世界的那一夜开始,图像全都成了黑白色,而且成了无声的默片.

“比方说,本来是90 分钟的电影,可是从25 分钟处,胶片就彻底损坏了.”老妇人说道.

我再次点了点头.

银幕上的我并没有告别世界,只是一念之差……

高考像一座分水岭,分开了我和小町、阿树.整个长长的大学四年,我们断绝了音信.

毕业之后,我先是做了一阵子摄影师的助手,又凭着天分和努力,自修了很久,渐渐成了小有名气的化妆师.那天,我受朋友的邀请,替一位新娘化婚礼彩妆.坐在明亮的水晶镜前,穿着洁白婚纱的高个子女孩,就是小町,来接她的新郎,正是阿树.

我们三个拥抱了很久很久,还舍不得分开.我为小町化了特别秀美的彩妆,又用心做出了别致的发型.当我停下手来,在镜中注视着美丽的小町,她也正注视着我.我们同时想起了第一次相逢时,她对我说的话是:“好喜欢你的发型啊!”

镜中,我和小町都含着泪微笑了.

黑暗中,我的眼里,也不知不觉地蓄满了泪水.而无声的黑白默片,仍然在演绎我已经放弃了的未来.

经过长长的、宛如隧道般寂寞荒凉的少女时代,我终于成为开朗、成熟、内心坚强的人,遇到了能够打开我心扉的人,组成了幸福的家庭.

一直到有了孩子,我才开始理解了父母.旧日失落的爱,一点点被拾起,渐渐的,我常给父亲打电话,也常去看望母亲了.和母亲一起喝着茶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与她相似的地方越来越多.捧着茶杯,我默默地思忖着生命那奇妙的笔触.

在我中年的时候,父母相继去世了.医院的白床单像一场大雪,覆盖了我在人世最初的亲人.父亲临终时,望着身边的我,眼中除了歉意,还有深深的欣慰.

看到这里,我终于泣不成声了.

“要是挺过那一天,就好了啊.”身边,老妇人感慨地说.

是啊,要是挺过那一天就好了……此刻的我,由衷地这样想.在蔚蓝海水里,像无壳的蚌那么娇嫩、脆弱,好不容易才成长起来的生命,的确像珍珠一样啊,悲伤、幸福,全都是宝贵的体验,为什么自己竟不懂得呢?

“能哭,还是好事啊.冷漠、自弃的人,是绝对进不了天国的.”

像外祖母一样抚摸着我的头,老妇人这样劝慰道.

第三夜

今天是大家与我告别的日子.

现在,我多希望这是一场梦啊.看着远道赶来、痛悔不已的父母,看着憔悴委顿、始终低低抽泣的小町,看着抿紧嘴唇、牢牢关闭了内心之门的阿树,看着老师和同学们肃穆的脸,我的悔恨简直无法言说.我多希望能活泼地出现在大家面前:“这是个玩笑啊!对不起,让大家担心了!”

可是,他们听不见.

最让我心如刀绞的是爸爸和妈妈.记不清有多久没好好地聊天、没有凝望他们的脸庞了.原来他们比我记忆中苍老得多,而且时间之箭不停地飞来,每一个小小的箭头,都在他们身上留下了微小的、愈合不了的创伤.

妈妈悲痛得像是麻木了,瘫软在爸爸的臂弯里.我眼看着时光的箭在妈妈眼角划出一条条细小的表情纹,我看到未来的几十年中,它们会一刻不停地变深、下陷,成为鲜明的、悲恸的皱纹.我看到,用不了多少年之后,爸爸就有了一头早白的银发,挺拔的身躯也渐渐佝偻,他由一个开朗的男子汉,彻底变成了石头一样沉默的老年人.

我想用身体护住爸爸和妈妈,但是时间的小箭毫不容情地穿过我的身体,仍旧一刻不停地伤害着我的亲人,仿佛我只是空气,只是光线.我弯下腰,把脸埋进双手,悲叫了一声,可是,没有任何人听得到.

爸爸和妈妈彼此扶持着走近鲜花环绕的灵柩,低头仔细凝视闭目安睡着的我.那一刻,我多么不愿意他们看见那苍白、冷漠的面容,多么不愿意那是我留在他们心中的最后形象.我真想大声呼喊:“我在这里!我在这里!”现在,只要亲人能再看见我一眼,看见我活生生地站在春风中,笑着挥着手,我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

可是,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化为星尘的泪水,在微风中飞散,最终散入春日的晴空.

我看见爸爸和妈妈心中也有无穷无尽的悔恨.他们都在恨自己太自私,忽略了我这么多年.我看见他们相携回到了共同的家,再也没有分开;看见多年后因为台风停电的夜晚,他们谁也没有去点蜡烛,就这样手握着手,在黑暗中坐到天明;我看见余生的几十年,他们就这样静静地陪伴着对方.

“现在的你,心上已经没有灰尘了.这样,才可以进天国去啊.”老妇人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

“婆婆,求你了,让他们再看我一眼,行吗?”我不顾一切地抓住她的衣袖,哭着哀求.

“傻孩子,唉,都是到了这边,才想回那边.”

“一点……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很难,很难.”老妇人不断地摇头,“再说,也没有时间了.今天晚上,放过最后的烟花,你就该走了.”

我颓然松开了手.

一整天,我形影不离地跟着亲人,像曾经迷路的小猫,紧紧地跟随失而复得的主人.我想抚摸妈妈的鬓发,我想挽着父亲的臂弯,我想变得很小很小,我想重新活一次.可是,他们的身影总是像水纹一样荡漾开来,我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碰不到,谁也得不到一点点安慰.

永远告别的夜晚到来了.

站在丁香花下,我仰望着银河,等待着来自天国的列车.夜风真凉啊!

忽然之间,一颗流星倏地划过了天野.

紧接着,从同样的方向,又接连坠下了三四颗流星———天上的一颗流星,就是地上的一个灵魂.

垂下眼帘,我想起了小时候听过的传说.那么,哪颗流星是我呢?

这样出神地想着,我竟没有发现,不知何时,面前不远的地方亮起了莹莹的烛火.

一点、两点、三点……渐渐像星星那么繁密.被烛光照亮的身影,是那么熟悉,正是我舍不得离开的人啊.爸爸妈妈和小町、阿树,正在我离去的地方,把一根根蜡烛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依次点燃.这是一个小小的追思仪式,虽然谁也没有说话,可我清清楚楚地知道他们的心声:

“小舞,希望这些烛光,照着你离去的路……”

就在这时,夜空被千百颗流星照亮了.

我猛地抬起头,简直像摇落了天上所有的星星,数不清的星星拖着银白的光辉坠向大地.一瞬间,我想起了老妇人的话:“放过最后的烟花……”

难道说,流星雨就是烟花吗?

同时,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我几乎透明的轮廓,被星辉完完全全勾勒出来,连最细微的头发也被照亮,就像沐浴在星之瀑布中一样,整个身影,清晰地显现在烛光的尽头,显现在亲人们的面前.

“小舞啊!是小舞啊!”

“小舞,小舞!”

隔着烛光,阿树和小町在拼命呼喊.

“小舞,小舞,看妈妈一眼,妈妈在这里啊!”

在一片呼唤声中,我也拼命地向大家挥手.

只是流星坠落那么短暂的一瞬间,我的身体已经黯淡下来,消融进夜色中,再也看不到了.在眼泪化成的星尘中,我看见,天国的列车已经远远驶来,车灯打开了一片金色的路,仿佛要直接通向银河.

“刚敢于,你看到小舞了吗?”

小町最先回过神来,紧紧抓住了阿树的手臂.

“看到了,真的看到了.”

阿树按捺住砰砰的心跳,和小町对望着———最后看见的小舞,是即将远行那样灿烂地笑着,在夜风里消逝了.

“小舞,是去了一个美好的地方吧?”

“是这样的吧……不然,小舞怎么会笑得那么开怀呢?”

两人手拉着手,望着春夜的星天,久久地沉浸在刚敢于的一瞬间里.

“的的确确在烛光中,看到小舞了啊.”

爸爸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既像是对妈妈说,也像是对自己说.

“是啊,是笑着告别的样子,也许,那孩子没有那么怨恨我们吧?”妈妈说着,又抽噎了起来.

“是啊,说不定真是这样.”爸爸抚慰地搂住了妈妈的肩膀.

“流星,就是天国的烟花啊.为了让他们看到你,不惜使用了多十倍的流星,才把你照亮了一刹那.”

坐在去天国的列车上,老妇人嘘了口气,满意地对我说.

“谢谢您了,婆婆.”

我不知该怎样说才好,只是默默地握住她的手.现在,我再也不觉得寒冷了,在我心中,跳动着小小烛火般的温暖.

“婆婆,讲些天国的故事好吗?”

“天国啊……总的说来,跟人间既有相像的地方,也有不像的地方.那里的时间像果冻那么浓厚,流动得特别缓慢.”

“也有小箭吗?”

“有的,但是没有锋芒,只是绕着你飞来飞去.所以,几十年后,亲人在天国看到的你,还跟当初一样年轻.”

好像驶出了黑夜一样,车窗两旁骤然明亮了起来.列车正奔驰在开满了鲜花的原野上.像刚刚下过雨那么明净的天际,挂着一条淡淡的彩虹.定睛看去,原野上盛开的,都是淡紫、浅红和月白色的灯笼花.不论是哪一种,都闪耀着银白的光芒.

“地底下埋着星星的种子哪.”老妇人解释道.

美丽的、带着晶莹雨珠的灯笼花,仿佛能摇出清脆的铃响.我伏在车窗上,出神地看了好久好久.

“婆婆,到了天国里,我能做些什么呢?”

“有很多事可以做啊.譬如,在原野里种上更多的灯笼花,让人看着看着就忘了哀伤;或者,在银河岸上擦洗星星,投进大气层里,准备做下一年的烟花.”

“嗯.”我依偎在老妇人身边,出神地听着.

“还有,你愿意像我一样,做个接引者吗?”

“我吗?那怎么能够……”

“你已经知道了生命的可贵,一定能做个很好的接引者.”老妇人慈爱地说.

而我,悄悄地把头枕在她的肩膀上,倦了,想睡了.

开往天国的列车,依旧以光年般的速度向前疾驰.车窗两旁,如同飞一样掠过的,是雨后初晴的、开满灯笼花的原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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