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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观者方面有关学年毕业论文范文 和旁观者(外二篇)类自考毕业论文范文

版权:原创标记原创 主题:旁观者范文 类别:硕士论文 2024-02-29

《旁观者(外二篇)》

本文是旁观者方面本科论文怎么写和旁观者类毕业论文开题报告范文。

不惑之年过后开始踩刹车,可怕的惯性力量还是把我飞快带进知天命的年纪.以我对生命预估的七十寿限来说,人生上卷初始部分那些繁琐杂乱的小事情也该盘点清算一下,留下少数珍稀的,其余全部扫进垃圾堆,腾出的大脑空间用来贮存阳光雨露.

“文化大革命”开始那年,我刚好六岁,无法感觉到这场运动的摧枯拉朽.

通常酝酿成骤风暴雨总是要消耗一些时间的,紧赶慢赶刮进东南一隅,抵达闽赣边界的山城,再花力气打乱一下千百年来形成的淳朴民风,让彼此温文尔雅的你我拉下脸皮彼此揭发、斗争,两年时间已经过了.山城的运动终于也渐入“佳境”,那年我八岁,正好大到刚懂点事又小到没资格介入,纯粹一个“事不关己”的目击者,心无微澜,留下一份稀罕的收藏.

父母亲都是解放初期参加“土改”工作队的国家干部,身为县商业系统的会计和出纳,长年累月与公款打交道,是俗语里所谓“常在水边行”的那一类人,为人处世从来就格外地谨小慎微.三反、五反、肃反、整风、反、四清……一波接一波的运动过后,他们身边那些革命队伍里的“蛀虫”,躲过了上一次也躲不过下一次.匪夷所思的人和事接二连三冒出来,父母亲仿佛就是胆小易惊的兔子,对自己的言行更为检点审慎.山城的“大革命”刚起了个头,他们已经敏感地嗅出了味,借着护送一位生病同事到省城医治的机会,双双称病滞留在福州老家,当“大革命”的逍遥派去了.我和妹妹则被托付给了当地的保姆,单从这一件事儿来看,他们俩已被这场运动吓得恓惶难当,甚至没有余力顾及到自己的亲骨肉了.

山城“大革命”起头,留在我印象里的是后来的影视片里常见的画面,只不过更为逼真罢了.那天,我在商业局大院门口的洋灰地上玩“跳房子”,记得有两个初中女生走过,她们剪短发,头戴军帽,身着军衣裤,腰间都扎着只塑料宽皮带,其中一个道:他们骂我地主婆.说话的时候,她的手腕反顶在腰上,做了一个女人气十足的动作.地主婆?哼!他才是.你家三代贫农出身,就是要造他这个牛鬼蛇神孝子贤孙的反.另一个急驳道.

后来,事态往深处发展.势不两立的造反派和保皇派真刀实弹干上了,商业局大院的大门用原木撑住,再用沙袋垒上顶,只留一扇小门进出,派专人看守.晚上,商业局系统这一派的人都集中院内,一个个头戴藤帽,手持自制梭镖,在操场上杀声震天对练拼.

又过了几天,单位突然通知大院里的家属们搬离,传闻强大的对立派将攻占这里.保姆收拾好家中“细软”,一手牵上一个孩子躲到她的西门老厝避难去了.其实,两间平房里几乎没什么可拿的东西,除藤箱里的几件换洗衣服外,连热水瓶、脸盆也算得上是财产了.

那些天,保姆一直后悔慌乱之中忘了带回一只小保温瓶,那是我妈装中药汤用的.等到对立派撤走后,逃难的人们纷纷返回.房间里被翻搜成垃圾堆,偏偏我妈那只保温瓶还搁在灶头.保姆认真查看了一下,里头好像有两粒化在残水里的蟑螂屎,她愣说是对立派下的毒,一狠心把保温瓶扔了.

逃难保姆家的那些日子,文斗逐渐升级为武斗,好像是老天的有意安排,身为局外人的我,赶巧成为山城武斗序幕拉开的见证人.有一天晚饭,嘴馋多喝了一碗海带豆腐汤,下半夜被尿憋醒,保姆手持洋油灯照我去天井.尿到一半,巨大的一声闷响,木厝晃动起来,人跌坐于地.翌日得悉,凌晨时分,造反派炸开了县“人武部”围墙.从此,流落民间.

干部们的工作是开展运动和进行斗争,满城居民却还得过日子,他们一如既往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保姆的老公,我和她一样直呼其为“德哥”,他去西郊侍弄菜地时常捎上闲着无事的我.往返耗时,备好一钵子水和饭菜,中饭就在菜地的土埂上对付了.有天收工,夜幕已经降临,饥肠辘辘走近城边,骤然间声四起,流弹乱窜,耳边嗖嗖叫,两派人马在这里对峙上了.德哥见势不好,拉上我一头钻进边上的菜地,拼命往深处蹿.

在长豇豆、木薯丛里,我们钻来钻去.这两种农作物都是爬藤类的,必须在菜畦插上一人多高的竹竿让它们攀爬生长,菜地就跟屏障似的.最后,我们摸进了山边一个小村落.记忆里,大小狗们汪汪咬成一片,农民们正凑在村头坡地上谈论响的事情,见有人影靠近,一只只火把便迎了下来.拥着我们进了一间大大的厅堂,开始问这问那.记不起德哥对他们说了些什么,我太饿了,埋头喝村里人端上桌的稠米汤.众人意犹未尽不肯离去,持着火把站后头看着我们.我被德哥拉来扯去已经钻得心神不宁,又面对极其陌生的地方和人,死命把身子团缩起来,眼角偶尔偷觑一下, 油灯前、火把下,周围全是亮堂堂的脸,心里留下一种落入“土匪窝”的古怪感觉.

山城“武斗”结束,我居然又成了目击者.那段时间学校没上课,经常跟刚从福州返回的母亲去上班.她的单位土产公司隔着大街就是电影院,那天,我在二楼的办公室看到一派占领了楼顶,另一派勇猛攻打,双方投掷的都是砖块和卵石.彼此僵持不下之时,来了一队“人武部”的解放军,领头的从腰间掏出,扯了红绸布,朝天“砰砰砰”连发三响.双方均不敢再造次,骤然熄火,各自退去,以和平方式了结.

母亲仿佛在补课,只要手头工作一闲下来,就和女同事们聊这提那的.我在一旁玩自己的,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了一些,好像是某幢楼一个女的坚守到最后,下面人攻上来,她就用准备好的硫酸水泼下去.最终还是被揪下楼来游街批斗,剃光了头发,脖子上挂一双破鞋.那个年月,只要认定你是坏人,男人立马成现行反革命,女的则一概是“婊婆”.前者属于敌我矛盾,后者应该还算人民内部矛盾范畴.奇怪的是,人民内部矛盾倒是奇耻大辱,因为几乎沾上破鞋称号者迟早都会以自杀了结人生.

武斗结束了,当权派下马,造反派上台,又开始了“讲理讲节”的文斗.有一天,我去办公楼玩,看到一些熟悉的伯伯、叔叔在办公楼前的洋灰路面上摆了十几张靠背凳,有人把一只玻璃瓶砸碎于地,再用扫把扫拢到一起,有人押出已经缩头缩脑、低头看地的原任局长,帮他卷起裤管,背后两人硬是把他的双膝压下去,然后就有人轮流上前,手舞“红宝书”,说了一些很激扬、很响亮的话.

那时的我绝对是木然的看客,如今仔细审视起来,记忆里头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感情波痕.也许,当年脸上还拖着两条清鼻涕,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但这并不妨碍我跟着大人们哼唱“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头万绪,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造反有理……”

正是热衷小人书的年龄,知道好人与坏人的区别.和商业局作对的肯定是坏人,他们砸过我家的门,抄过我的家,拿走了我的东西.现在,轮到商业局里的人自己斗来斗去,还真不晓得究竟谁是好人了.

那个年月,庆祝最新指示发表往往伴随着全县性的群众游行活动,在一次这样盛大的集会上,我把父亲从福州带回来的一枚忠字纪念章搞丢了,遭来父母的一顿责骂.它是心形的,很少见的模样,别在军帽戴上头,后来取下拿在手里,不知怎么就不见了,自己心里也着实惋惜了一回.那种情形,就像现在读小学的女儿,三天两头遗失红领巾一样.所不同的是,她觉得理所当然.四十年后想起来,总感觉这枚忠字纪念章遗失在山城似乎隐喻着什么.

1969年,山城遭遇历史上罕见的特大洪水,商业局的家属们把搬得动的东西都往砖墙结构的两层办公楼里搬.当时,我要了一个挺沉的抽屉端着走,被办公楼大门后残留的沙袋绊了一脚,头摔在斜撑门框的原木上,当场失去知觉.大人们把我搁在一楼办公室的藤椅上,又去抢险救灾了.打那以后,我几个月就要天昏地旋病一场,医生说是脑震荡,记忆严重受损,许多本该铭刻在心的人和事就这样慢慢褪色.

后来,父母工作调动,全家人便永远离开了那座山城.

这场运动好像一出折子戏,我是不经意的看客,有票时进去看一折,没票时就被拦在大门外,断断续续得了些不属于核心的皮毛印象.自从脑震荡发生以后,这些本来就零碎的印象更是遗忘无几了.

也许这是件好事,有些人和事从哪里得到就让它留在哪里,别太勉强自己,顺其自然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像农民那样种菜

我是个城市人.这种念头根深蒂固,还从来没有被怀疑过,原因很简单,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我从学校毕业后分配在省直机关工作迄今,旱涝保收,一直领着固定薪水,享受着城市人该有的各种待遇.某天,有位朋友说:中国人都是农民!尽管这些年来城镇化提速,农民的基数依旧很庞大.最要命的是,中国人的思维都是农民式的.

我那坚心如磐的念头,仿佛就像滂沱大雨中的土墙,水浸坍塌后转瞬变成了一摊稀泥.一个信念被摧毁得如此神速、彻底,肯定事出有因.我只得踅进时间隧道,回到孩提时代,对自己与农民曾经有过的纠缠不清,进行了一次冷静客观的抽丝剥茧.

读小学的那会儿,我们国家已经在多年前关闭了国门,自给自足居然也挺了过来.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前后,虽然各种运动还在苟延残喘着,更多的中国人私底下好像明白了丰衣足食的硬道理.农民就是那种靠个人的勤劳和手艺,把一粒谷子变成一碗米饭、把一粒菜籽变成一棵大白菜的魔术师.出大力流大汗,雨里淋日下晒,当时农民颇受社会尊重.以他们为榜样,既是一种流行又能解决口腹问题,何乐而不为.

父母都是国家干部,兜里揣着定量粮油票、肉票和布票,供应三个孩子吃穿基本没问题,何况填饱肚子这样的大问题也不是小学生应该考虑的,家里的饭桌上缺的就是配饭的菜品.在这方面我表现得很农民,只要没有天灾人祸便有收获,为我们家的“菜篮子”工程做出斐然成绩.除不时下小溪摸鱼、去田间地头打鸟做出一两小碗荤菜外,素菜则在我的不懈努力下细水长流.

春天到了,树林里各式各样的菌类暴长.每年这个时节,小县城总要有一两户居民因误食毒菇全家皆亡.春天雨后不去山里砍柴的周末,大院里的孩子们彼此联络、撺掇,星期天挎上个竹篮便进山了.有见识的大人一再嘱咐,只能采松树下红针叶上长出的松菇,伞朵好像黏着一层清鼻涕的那种,湿湿的滑滑的,别的菇再好都别碰.那时,毒菇被传得神乎其神,据说有人在树林里看到一朵海碗一般大的野菇,菇帽异常艳丽,拔起来当即被一股毒气熏倒于地.从山里回来,无论你有无好运,手脚是否机敏,最差也能采回一碗的菜来.这物吃之前极端警惕,先取几朵和米一起煮开,米汤没发黑过一关,再将之喂鸡鸭吃又过一关,最后才轮到人吃煮熟的野菇.在动物蛋白匮乏的日子里,野菇的鲜味绝对使不少人因此留恋人生的美妙.

历史表象经常重复,性质却迥然相悖,对照起来很有滑稽感.现在的人花比青菜贵几倍的买山里采来的野菜,吃在嘴里苦涩兮兮的还津津有味.往回追溯四十多年,若不是因为野菜收集起来要比白菜帮子来得困难,肯定是各种“忆苦思甜”会上的好材料,越难吃越恶心才有旧社会的样子.我们当年采野菜,只是为了聊补无菜之餐,而且专挑没有苦涩感味道好些的.礼拜六下午不上课,提只土箕,拿把毛竹片削成一样的竹铲,到三四里外的荒山挖荞子.那物小葱似的,黄土上仅露出几茎极细的圆叶,双手使劲把竹铲插入黄土,蹲着用膝盖往下一顶再撬起来,绿茎下,一粒白胖胖的荞子头便玉似的露出黄土.运气好的话,一下午能撬起两三把来.这东西很张扬,吃进嘴的味道远不及炒起来的香气,但晚上的饭桌上多出一碗菜却是肯定的.

这些都不是终极目标,当撒下的菜籽几个月后变成一棵棵大白菜,那是何等过瘾的一件事情.当时号召全民学工学农,我念书的那所小学,高低年级的同学都把开荒种菜视为一种流行时尚.下午一放学,扛锄头拎水桶,纷纷去了校园边山包上新开采的菜地.乐此不疲的原因是既体现了热爱劳动,又能把成果摆上自家的饭桌.

后来,和大院里的伙伴把住房边堆垃圾的空地清理了一下,种上几棵丝瓜苗.我会天天数一遍叶子,看有没有多长出一片,还在它青藤攀爬的竹竿上标记号,看一夜能长出多少高.小丝瓜苗蜗牛似的往上爬,仿佛过了无数年才等到第一朵黄花.终于有一天,在绿叶丛中发现一枚袖珍丝瓜,悄悄地告这个传那个,兴奋至极,搞得谁都去关心它一下.几天后,发现小丝瓜变黄变蔫,大家由此得出一个结论,以后不能乱看,小丝瓜是生气才死掉的.

到了五年级,和一位父亲看守土产仓库的同学,在仓库边的樟树林下开垦出几畦菜地,放学后又是提水桶又是扛锄头,松土、除草、施肥、浇水,常常披星戴月回家,把自己弄得像旧社会的长工一样.现在还清楚记得,我们种的是一种叫“烟筒白”的白菜品种,做梦都渴望像农民一样能有机会用稻草将之拦腰捆扎住,结结实实有分量,长成一枚沉甸甸的炮弹那样的东西.始料未及的是,最后到手的居然是松松垮垮、轻轻飘飘的白绿色,进锅一炒一煮后咬在嘴里不烂还嚓嚓响.毕竟属于自己亲手种出来的东西,吃菜时的心情肯定是相当好的.

为了加强自己的成就感,总结多次不成功的经验后我选中了韭菜,尽管它的叶片不宽大肥厚,但韭菜割了一茬能又长一茬,像那么回事地出过一阵产品.而且,每年到秋末,每棵韭菜都能开出一茎白花来,在它含苞时掐来下锅一炒,满屋子香气.当年,我们都会唱客家山歌:韭菜开花一杆蕊,割掉髻子当红军.能把自己种的菜和歌词联系到一起,那种感觉特别爽.

书读到了高中,学校一般都有农场,每逢星期六,同学们便要挑肥上山,在“农基”老师指导下,对地瓜施肥、松土、浇水.梦想独自操作一块属于个人的,就在家边上的树林坡地下也拱出一块二三平方米菜地,不理睬小黑虫的轮番攻击,按时去浇水、施肥,上面长得一派喜人.到了收获季节,隔壁喂养了几头猪的邻居让他儿子来帮忙,扯掉瓜藤刨下去,居然仅有几条手指粗的暗红色根茎.不甘愿再翻了一遍,依旧.当时好失落,心不甘情不愿看着邻居家的孩子把绿油油的一大堆地瓜藤给抱走了.

今天的我常想,就是因为当年把菜种成那种让人哭笑不得的样子,才有现在回忆起来的复杂味道.若是种得挺优秀、杰出,顺势推衍下去,把自己培养成一个货真价实的农民,也不好玩了.

我对农民这两个字历来抱有成见,总跟没文化联系到一起,经此番认真回想,突然发现,农民具有辉煌的创造性,能把一粒米变成一座粮仓、把一棵树苗变成一片森林,成为人类当之无愧的优秀饲养员.这种品性肯定是要传承下去的,只是千万别学会把一个人变成一堆人的本事.

这样想来,我便对自己品性里的农民意识有了一种拉开距离的钦佩.

让人爱恨交加的蛇

闽地山多水丰蛇亦多,特别是闽西北山区,肆无忌惮的蛇四处出没,还常常闹出人命来.除了惧蛇如虎之人和不杀生的出家人,谁都有责任有义务揍它几下.如此,山道旁、田塍上,甚至公路边的电线上总是横着、挂着各种蛇类千疮百孔的尸体,就像上个世纪福州街道巷子的路面上,时常能看到老鼠被车轮一遍遍辗成照片的样子,揍死了犹不解恨,还得再压上百千回.

当然,这样的情形已经定格在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闽西山城.孩提时代,最让人产生恐怖情绪的是臆想中的鬼怪,接下来便当属这些形状丑陋的蛇了.

细想起来,蛇是不及老虎凶狠的.猛虎将人整个活剥生吞,一命呜呼;毒蛇小咬你一口,中毒而亡,亦会还人一具全尸.可是,老虎那明快、亮丽的斑纹使人爱不释手,蛇那灰涩、粗糙的皮囊绝对让大多数人毛骨悚然.老虎远远避开人类,占山为王,当年想看到它,一般也只有在电影里图画上;蛇却不邀自来,甚至还摸进你的灶头床尾.即便是贬义词 “毒蛇猛兽”,也是将蛇摆在了前头.种种既定的情形,构成了对蛇不利的舆论环境.

当年,我已从小学课本里读到了著名寓言《农夫与蛇》,同学们一致对蛇的忘恩负义咬牙切齿.

院子里大一些的孩子给我们讲蛇的恐怖故事:从前,有一个农民种田时揍死了一条凑热闹的蛇,当夜,成千上万的蛇亮着小眼睛,河水一样向他家游来.农民惊恐万状,将大铁锅倒扣过来躲藏了进去.大大小小的蛇蜂拥而至,一层层围上铁锅,朝铁锅与地面的缝隙直吐红信子.次日,等蛇群退了,隔壁邻居掀开铁锅,呈现在众人眼前的竟然是白森森的一副骷髅.

听了这个故事以后,一切与蛇有关之物我们都避之不及.田塍边的草丛、山上的灌木丛,一旦看到蛇蜕下的白皮和被我们称为“蛇菇”的一种红色草蕈,此地再好玩,我们都会马上退避三舍.大人们时常叮咛孩子们走山路、夜路时要折一枝竹竿在手,一路打草惊蛇.还告诉你竹子是蛇的舅舅,这点我领悟很快,因为我们这些调皮捣蛋的孩子个个都很怕自己的舅舅.

那时候,酷爱下河下田边的水沟捉鱼摸泥鳅,撞上的多数是胖乎乎的蠢头蠢脑的泥蛇.记得有次下午放学,一人到县郊大马路边的水沟里摸鱼,双手进入水底敛气屏息往一草洞里偷偷包抄上去,发现有动静,连草带泥捧起来,双掌上扭来绕去的居然是条奇丑无比的泥蛇,当时是恨不能立马连自己的手都一起摔掉.二十多年后,每当想起这一幕,泥蛇粗糙、冰凉的身体依然能在掌面指间掠过,迅速就有了狠狠甩掉手中之物的想法.

偏偏泥蛇爱吃鱼和泥鳅,老是和我欲捕获的东西纠缠不清.田塍边小水沟的泥底,泥鳅多的地方泥蛇也多,心里头毛毛地又不甘心罢手,还是用泥堵上两头,戽干了水,十指俨然电影里的鬼子进庄似的,一下一下踟蹰着挖下去翻起来.撞上的次数多了,也就没那么恐怖.渐渐心细胆大起来,只要挖出忸怩作态的泥蛇,捏一把烂泥摔在它的头上,让它的小眼睛看不见你,然后手指迅速捏住尾巴,左右上下猛抖几下,手臂一挥再抛甩出去.这就是为何当年横穿田野的电线上总是挂着蛇类身体的缘故.

水蛇是打不着的,这物机敏得很,汉语里的“水蛇腰”,形容的就是它的身材细长苗条.偶尔在水面撞上,它的小脑袋会立起与你对峙几秒,很快闪电一般就溜个不见踪影,水面上只剩下一圈圈细细的涟漪.

由于经常要背诵语录的缘故,我自然知道打蛇要打七寸.可是具体位置在哪,总是不得要领.如果是条小蛇,从头上数下来七寸,都到一半了?反正我们知道,头以下的地方是蛇的要害部位.

毒蛇多数在山道上遇着,横穿山道的往往是一些小蛇.手痒的时候,飞快捡起路边的砾石射出去,只要伤着它,那快速游动就会慢下来,这样乱棍揍死它不成问题,然后不屑一顾地用棍子将尸体一拨,暴尸路边.

被蛇咬后人总是中毒而亡,蛇就是有毒物的代名词,压根儿不会把它和吃下肚联系起来(更为始料未及的是,十几年后,在餐馆里喝蛇毒居然那么名贵与时髦).何况那般丑陋的东西,就是英勇地塞进嘴里也不可能会有好味道.

夏天,身上老长无名肿毒,母亲专门从集市上买回剥皮去肚的蛇段,要给我解毒一下.按本地人的说法,她将炭炉搁在厨房前的露天,煮沸了还不揭锅盖,在钢精锅盖上垫支筷子透气,样子挺考究,虔诚得有点像在搞迷信活动.满心以为只要如此这般了,吃进肚里的蛇肉就没毒了.长大以后才听说,全是因为蜈蚣的缘故,这小子闻到蛇肉香气,会爬到屋顶,嘴里的涎液便滴到锅里,那蛇汤就真有毒了.至今也不明白这玄乎说法是真是假.缺乏食物的年代,嘴特馋,有什么稀罕物吃,总能刻骨铭心,而且以现在的经验来看,那蛇汤应该是极鲜美的,偏偏它在我的记忆中渺无痕迹,这大概是因为蛇留给我的印象太恶劣的缘故,要不是治病,根本不予理睬.

许慎在《说文解字》里称“闽”为东南越,蛇种.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文化寻根热时,福建的不少有识之士,都在文化古迹和故纸堆里寻觅闽越先人以蛇为图腾的蛛丝马迹,翻来捣去,仅在一些摩崖石刻和石雕中偶见些许似是而非的佐证.始料未及的是,过了十几年,在建设水口电站的库区移民中,人们才发现,闽江的南平樟湖镇每年农历七月七这日,都要举行祭蛇神活动,这事被传媒视为闽越族人与大自然和平共处的遗风.但无论他们如何将蛇敬若神明,却远不及南亚的印度人那样,在生活中与蛇厮混一气还休戚与共.

当年,在电影院公演的正片之前看过一期《新闻简报》,那是大约十分钟的科教片.科学家们身穿白大褂,当众解剖一条蛇,现出它肚子中囫囵吞下的一只只让人同样憎恶的老鼠,画外音就说蛇像燕子一样,属于对人类有益的爬行动物.但在山城老老少少的观念中,无论如何也不能将这一美一丑的两种东西合二为一,见着蛇照旧格杀勿论,打蛇的行为依旧被视为一种除恶的英雄举动.当年广为宣传的遭蛇咬后如何自救的方法,家喻户晓,仅此就足见蛇对人类的生存曾经构成过多么大的威胁.

几年前,在闽东一处国家级风景区,一位朋友走着拨弄路径边树枝的手僵在空中,失声大叫起来.趋前细看才见一条拇指粗的竹叶青盘缠枝叶间,当向导的山里农民举起手中的棍子飞快劈下去,蛇落地痛苦扭着,撑开粉红大嘴,大家让向导把它拨下山谷就好了.向导不依:这是毒蛇,会伤人的!此事足见现在的山里人对蛇的态度依旧定格在四十年前.

长大以后,还看过一部涉及穿山甲的电视纪录片.在森林里,穿山甲只需要半个小时就能直捣白蚁老巢并全歼之,而要达到同样结果,七个成年汉子却必须不偷懒地工作一整天.如此贴身比对,无法不让人对穿山甲肃然起敬,它的肉再鲜美可口都应该拒绝,要不然就太不识趣了.

现在的街道,时常统一布置、统一行动,发动市民灭鼠,没消停几天,住宅楼下的阴沟边又见贼头贼脑的鼠影,这时,就格外地想念起蛇来了.倘若把四十年前被我消灭的蛇统统集合起来,对付我所居住这个社区的老鼠们来,绝对就是一件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

长大后的我以自己遭遇过的人和事,开始渐渐明白:什么东西太多了不是件好事,太少了也会不妙.包括人.

这是一种自然秩序,行家好像称之为生物圈.

沉洲,本名陈健,福建文学杂志社编辑,著有《有种痛苦叫迷恋》等六种.

旁观者论文参考资料:

此文总结,该文是关于经典旁观者专业范文可作为旁观者方面的大学硕士与本科毕业论文旁观者论文开题报告范文和职称论文论文写作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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