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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围的风知道大学毕业论文范文 跟天水围的风知道有关专科开题报告范文

版权:原创标记原创 主题:天水围的风知道范文 类别:论文模板 2024-02-09

《天水围的风知道》

本文是天水围的风知道函授毕业论文范文跟天水围和知道方面专科开题报告范文。

楚觉非

01

宋安宁回忆自己和嘉骏的相遇,并非是茫茫人海中的惊鸿一瞥,也非青梅竹马或两小无猜.千差万别的两个人能有交集,大抵是命运奖赏的机缘.

在她十五岁时,和做工的母亲一同来到香港,梁嘉骏正是雇主家的小少爷.九龙红磡的珑玺四层宅邸,巨幅落地窗将维多利亚港的夕照框成一幅油画.她在偌大的客厅仰着脸暗自惊叹.

嘉骏就是在那时放学回家的.他穿着熨帖平整的衬衣,卡其色菱格毛线衫,学生刘海遮住眉.安宁第一次见高中生打领带,后来才知那是国际英校昂贵的校服.

男生彬彬有礼地向家中的陌生人问好,可安宁听不懂粤语.随后进门的还有个女生,穿相配的校服短裙,打着蝴蝶领结.梁太太唤她“凯欣”,热络地挽着她往餐厅走,询问其父母的近况.

母亲精明勤劳,立即去厨房帮忙,把她晾在偌大的客厅里.只有梁先生招呼这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一起上桌吃饭.

安宁已记不清那晚的家宴有多少道珍馐,也听不懂主人家的谈话,缩在餐桌不起眼的角落,只是埋头喝粥.粥是艇仔粥,黄姜切得细如发丝,加了北极贝和雪蟹.她对香港的所有记忆,就是从那碗粥、明晃晃的灯光和梁嘉骏沉净的嗓音开始.

深夜,她和母亲搭乘地铁回到属于她们自己的家.二十平方米的廉租屋,位于元朗天水围.母亲将田产尽数变卖给掮客,才换来一份家政工和如此蜗居.

社区治安差,安宁与母亲挤在狭窄的铁架床上,听楼下的人打、摔酒瓶的声音.半夜又下起了大雨,屋棚顶吵得像火拼现场一般.她在黑暗里睁大眼睛,仍看不清在天花板上蔓延开来的水渍.

那一刻,安宁才朦胧地察觉到,她和梁嘉骏的人生实在是有太多的不同.

新学校位于英校对面.放学后,安宁常趴在窗边,看着马路对面无数学生穿着眼熟的校服,涌向停车场.

其间并无梁嘉骏.听母亲无意中说起过,梁家小少爷很有主见,不同于同学热衷于攀比豪车,他反倒和凯欣小姐去乘“叮叮车”.

“叮叮车”即有轨电车,如同吐司被称为“西多士”,这些词宋安宁过了很久才理解.学校是为非香港学生设立的,老师用普通话授课,下课后同学们纷纷乘校车回内地,她因此总是踽踽独行.

当她独自拽着地铁的扶手歪歪倒倒时,不是没有大胆幻想过:如果能和梁嘉骏做朋友,该有多好.

那般出身的孩子, 一定是品学兼优、 礼貌谦和的——这只是安宁的推测, 彼时她和梁嘉骏只有过一面之缘, 自然是凭直观印象来判断.

但很快,她就在学校后门的7-11便利店前撞见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梁嘉骏.

02

那日梁嘉骏没穿英式校服.他穿黑色砍袖和垮裤,斜背着书包,脖颈上戴一条克罗心.他接过同伴递来的矿泉水,手上一排戒指反射着刺目骄阳.

天气酷热,他拧开瓶盖兜头浇下,用手在脸上一抹,温顺的学生刘海就往上冲成狼奔头,露出两道桀骜不驯的眉.

宋安宁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这个全然陌生的梁嘉骏对她的吸引力比整个香港还要多.鬼使神差地,她远远地在后面尾随着.一行人在尖沙咀下了车,穿过某间冰室,走进一间隐蔽的排练室.

她踮脚趴在窗口看,里面聚集了很多同龄的男女生.李凯欣绑了蜈蚣辫,穿高腰T恤和磨边热裤.无论是校服,还是如此新潮的打扮——安宁想,她和梁嘉骏看上去都是如此的般配.

他们在排练室里玩乐队、练街舞,在安宁目不转睛地盯着架子鼓旁的梁嘉骏时,凯欣注意到了她,转头问:“Kim,你叫了其他朋友来吗?”

顿时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一齐看着窗外的宋安宁.音乐戛然而止,梁嘉骏从乐谱前抬起头,同样是满脸困惑.很明显,他早就把她给忘了.

安宁只好硬着头皮撒谎:“梁先生问你……几点回家?”

话音未落,整个房间的气氛都不对了.梁嘉骏的脸色骤变,两条眉毛拧在一起,手臂的肌肉线条倏地一动,霎时已推开排练室的门,大步走出来.

未等对方反应,梁嘉骏就用臂肘钳制住了这个不速之客,动作利落且熟练.安宁算是明白了,九龙梁家的少爷梁嘉骏岂是温顺听话的乖乖仔?他分明是沉迷于古惑仔电影,伪装成好学生、乖儿子的“小港佬".

梁嘉骏轻而易举就把她拖出了排练室,一路穿廊过厅,途经冰室收银台时,顺走了一支马克笔.直到盥洗间的镜子前他才停下来,用粤语厉声问:“你是什么人?”

“谁让你来的?

“你怎知我在这里?”

他接连逼问,可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孩都抿着嘴不吭声,睁着圆圆的杏眼无辜又倔强.他真是恼了,低头咬开笔帽,对准她的脸颊就要往上画.

镜中墨水充盈的笔落到脸上的一刹那,安宁终于失声尖叫:“我听不懂!”

原来对方根本连一点反骨戾气都没有.梁嘉骏无趣地松开她,随手扔掉马克笔,竟有些无所适从,干脆弯下腰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

等他撩起衣服擦干脸上的水,安宁已在一旁老实地把自己的底细全交代了.

“原来是宋家的小孩……你去点杯水,在外面坐着等我.”梁嘉骏是自来熟的性格,伸出手戳她的脑门,“不准跑,不准打电话,否则你就死定了!”

安宁因这亲密举动愣在原地,模样毫不机灵.男生只好长叹一声:“哼,你也太没意思了.”

安宁要了一杯最便宜的咸柠七,冰室的旧电扇在头顶“吱呀”旋转着,在炒牛河和烧腊的香气里,她很快就饥肠辘辘地睡着了.

“醒一醒!去吃夜宵了.”等梁嘉骏过来敲桌子,时针已斜斜地指向九点.少年们大汗淋漓,散发着活力与朝气.

众人步行到佐敦,拐进一家茶餐厅.

那是宋安宁第二次与嘉骏同桌吃饭,仍听不懂他们的聊天,印象却颇深.原来在严厉家教的束缚外,梁嘉骏是那样的自在如风,与同伴肆意打闹、高谈阔论.她低头咬马拉糕,悄悄观察被一群家境优渥的同伴围在中间的男生——只有从小锦衣玉食、受教良好且从未受过挫折的孩子才会有如此无忧无虑、阳光自信的笑容吧?

而她大概永远也做不到.

结账后,大家下楼打出租车,安宁独自去坐地铁,嘉骏却追上来同行:“我有话同你讲.”

两人要搭乘同一线路的地铁,但方向相反.宋安宁在盥洗室外等了几分钟,看到嘉骏换好校服出来,额发重新乖巧地梳下去,将少年的锋芒遮得严严实实的.

“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梁嘉骏笑道,“阿宁,你会帮我保守秘密吧?”

此时恰逢九龙红磡方向的地铁进站,他背着书包几步跨上车,转过身再次与她对视:“快回答我!”

见女生用力点头,梁嘉骏脸上的笑意更盛,拉着吊环一边挥手告别,一边开心地朝她挤眼睛.

宋安宁不由得觉得心中温热,踌躇着抬起手想回以作别,可列车门已在提示音里闭合.引擎声轰鸣,梁嘉骏和其他乘客一起融成模糊的光影,转瞬呼啸不见.

像一个随午夜消散的、短暂的梦.

03

香港的夏季冗长且炎热,校园外路旁夏树青翠,蝉鸣声喧嚣又寂寥.

第二次盼到梁嘉骏,他戴着颜色鲜亮的耳机,踩一块滑板,沿着学校门外的山路疾速滑下,如飞鸟一般从视线里掠过.她猜得到他要去哪里.

排练室有人发现宋安宁时, 朝梁嘉骏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Kim大佬, 你内地小女友又嚟揾咗你 (你的内地小女友又来找你了) ! ”

她是听不懂,可梁嘉骏明白,转头飞快地剜了那人一眼,然后躬身捞起角落里的书包,打开门走了出去.

“上回不是一起去吃夜宵了吗?你怎么又跟来啦.”他把安宁拉到走廊上,眉毛皱在一起.

她本以为那次吃夜宵意味着梁嘉骏的世界已经接纳了自己,此刻才明白,那只是梁家小少爷为了让她保守秘密而喂给她的糖.天差地别的人生又怎会有长久的交集呢?她早该醒悟的.

岂料梁嘉骏接着竟然笑起来:“我开玩笑的啦.我们不是朋友吗?阿宁随时都可以来找我.”他打开书包,拿出一台DV机,“过来,以后你就负责帮我们录像.”

梁嘉骏不由分说地俯下身凑近了教她.安宁甚至能数清他舒卷的睫毛,闻到他头发上的薄荷香.她忽然有些慌乱,对方的讲解一句都没听进去.

“会了吗?”梁嘉骏直起身,见女生仍是一副懵懂的模样,爱捉弄人的性格又开始作祟,“现在你想反悔也晚了,下周我若见不到人,翻遍香港也要把你给揪出来!”

安宁录完一段Breaking(街舞),画面虚焦.听着少年们失望的唏嘘声,她不由得也懊恼自己愚笨.只有梁嘉骏无所谓地拍拍她的脑袋,打开钱夹:“喏,周末去希慎广场的诚品买几本书看,不能一直这么不专业啊.”

她郑重其事地接过花花绿绿的港币,下定决心遵守另一个承诺.

她一直认真对待与他有关的所有事,不久就将拍摄剪辑的工作做到游刃有余.

年少时的宋安宁本以为自己会和母亲一直生活在天水围的破旧屋邨里,碌碌平庸一辈子.虽然消沉,但日复一日在这座国际都市的最底层挣扎,实在没什么乐观可言.

因此多年以后,当她手握台本站在演播室里,音效、灯光和无数机位在她一人的指挥下井然有序地变换,她日渐成为媒体行业人皆敬仰的前辈,却仍会在节目收工的深夜,对着监控室的玻璃陷入沉思.

命运无常,当年梁嘉骏轻巧的一句话,竟足以改变她的整个人生.在香港这座人情淡漠的城市里,他是别人的光和热,而他本人却不自知.

可惜彼时安宁并未意识到, 她和梁嘉骏虽成了朋友, 但彼此的牵连仍然很薄弱.她和他不同校, 也没有和他类似的梦想, 更不像李凯欣与他家是世交.梁嘉骏满身都是锋芒, 个性张扬, 而她完全是无趣的反面教材. 两人能有长久的牵连, 大概只能归功于安宁会为他保守秘密吧.

所以当她守不住这个秘密时,梦就该醒了.

04

两年时间里,安宁见证了排练室的迅速衰落.比赛淘汰,家人阻挠……乐队早就组不下去了,练舞的人也越来越少,后来只剩下李凯欣还在陪他.

安宁不懂李凯欣到底在坚持什么.她委实没天赋,肢体僵硬,节奏不准,连她自己都不愿看DV里的回放.

很久以后安宁才明白,李凯欣和自己在坚持同一件事——喜欢梁嘉骏,以自己的方式.

直到李凯欣也不再出现时,安宁心中涌现出复杂的感觉.预料到结果毫无悬念,所以并无力争输赢的偏执.而对手突然退出,却有种被命运再度眷顾的庆幸.

她和嘉骏仍去佐敦吃夜宵,不再点满满一桌菜,两份叉烧饭就已足够.偶尔厌倦粤菜,梁嘉骏也会带她去铜锣湾的餐厅猎奇.看着安宁慌乱地扒掉脸上的活章鱼爪,或者皱眉吞咽焗蜗牛,他就笑得乐不可支.

穿砍袖、梳狼奔头的梁嘉骏并非一直不正经,安宁两次过生日,梁嘉骏都破例没有排练,借用冰室的厨房给她煲汤.十六岁那次是清补凉,十七岁时是碗仔翅.

“好喝吗?”看着她埋头喝汤的模样,梁嘉骏靠在卡座上一脸得意,“我们阿宁再有一岁就成年了吧?明年生日给你煲花胶汤.”

宋安宁已和他很熟识,嚼着冬菇含混不清地调侃他:“没想到梁家小少爷竟会下厨呢.”

“下厨我不行,但煲汤不一样.”梁嘉骏直起身把脸凑过来,一本正经地说,“我们香港男人什么都可以不会,但必须会煲汤.”

他的普通话带了一点可爱的口音,安宁轻笑道:“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把妹啊!”梁嘉骏狡黠地眨眨眼睛,“如果阿宁以后交往的男朋友煲的汤还不如今天这碗,那就说明他对你不够上心——至少,不如我对你上心.”

安宁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慌乱之下埋头继续喝汤,脑海中胡乱揣测了无数意思,又立刻摇摇头否决.梁嘉骏早已习惯了她发神经,笑着给她叫了一碗云吞面,自己起身去外面的马路边坐着.

那时暑假将至,嘉骏已高中毕业,安宁听母亲说他已收到港大金融系的录取通知,梁先生奖了他一辆跑车.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不知他还在愁什么.

想到这里,宋安宁也不由得开始发愁:认识嘉骏这么久,她却对他的内心世界一无所知.她放下汤匙,看着窗外被尖沙咀高楼割裂的狭小天空.自然万物也会被人的心事感染吗?不然香港的炎夏怎会有这般天光微弱、愁云惨淡的时候?

随即她恍然大悟:盛夏来了,台风也快来了.

05

安宁走出天水围地铁站时,第一场雨落了下来.

母亲那天上晚班,她回家后赶忙拿起两把雨伞,背着书包就转身回去搭地铁.管家过了很久才给她开门,压低声音说:“Kim少爷在楼上领罚,你的动静千万要轻些.”

宋安宁循声悄悄摸上二楼,将虚掩的书房门推开一道窄缝.梁嘉骏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穿着规矩的白衬衣,额发也服帖地放下来,却再也掩不住锋芒.他望着父亲,一言不发,灯光却将他眸子里的少年志气映得璀璨发亮.

案几上放着一个信封,梁先生还在激烈地说着什么.安宁听了半晌,才知里面是海外某娱乐公司的遴选通行证.与父母的谈判,是横在梁嘉骏梦想前的最后一块顽石.

安宁推门进去时,梁嘉骏率先注意到她,立刻皱着眉对她使眼色,但梁先生已沉下脸问她有何事.

她向先生鞠了一躬,从书包里摸出了那台DV机.梁嘉骏的秘密,她最终没能保守住.

她将机器轻轻地放在信封旁,还想再开口帮衬几句,但母亲已经恼羞成怒地冲进来,拽着她的胳膊把她往书房外拖.长期做体力活的母亲力气很大,可她什么疼痛也感觉不到.只记得离开前,梁先生的脸隐匿在一片暗影中,看不清喜怒.

宋安宁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被拽回家的.母亲关门的声音很响,楼下的野猫惊得厉声尖叫,撕裂了天水围本就不太安生的夜.她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你没眼力见吗?看不出梁先生在大发雷霆?”母亲越说越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还是你以为自己也是哪家千金小姐,嗯?什么热闹都有脸去凑!”

这话太刻薄,安宁忍不住辩解:“我只想帮嘉骏……”

母亲冷冷地打断她的话: “宋安宁, 别告诉我你动了什么歪心思. ”

她一时如鲠在喉,抬起头恰好对上母亲那双沧桑的、洞察世事的眼睛.语塞良久,她终于沉默着垂下头去.她不擅长撒谎,沉默已是答案.

“我千辛万苦带你来香港,是为了让你好好念书,不是成天做白日梦的!”母亲摔了一个杯子,“亏得我还以为你是个老实孩子!梁嘉骏是你该喜欢的人吗?”

“您说的这些,我都懂……真的.”安宁低垂着眼睑,声音哽咽酸涩,“其实这些年在香港,我过得很不开心,就像一把紧绷的弓箭.我还是不会讲粤语,也认不全繁体字,乘扶梯时我得不断地提醒自己靠左边站,唯恐遭到别人的鄙视.唯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才会觉得轻松.我什么都不要,也什么都不会说,只是想对他好而已——即使是这样,也不可以吗?”

这一次, 母亲没有立刻接话.空气骤然安静下来, 在安宁以为母亲的巴掌要落下来时, 只听母亲叹了口气, 转而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囡啊,喜欢一个遥不可及的人不是不可以……只是,你自己会过得很辛苦.”

安宁听到一声长叹,那嗓音终于不再是责备,回温了许多.可母亲身上劣质的雪纺衣料窸窣摩挲着她的脸,她觉得寒凉一片,心里郁郁浮沉.

她的命运会如何呢?长夜雨声未停,她自此一夜无话.

06

梁嘉骏在香港的最后一个月,几场疾风骤雨来去仓皇.天晴的时日很少,安宁与他见面的时日也寥寥.

她从母亲那里听到了谈判的后续:父子俩最终各退一步,梁先生同意他花十年时间在异国闯荡,但拒绝为他提供任何经济支持,且要他签一份协议,保证在三十岁前回国成家.

整个八月,梁嘉骏也像安宁那样打各种暑期工.偶有周末是晴天,他就开着那辆引人注目的车去天水围,在楼下按三声喇叭.

他带安宁去旺角的游戏厅打机,去新界沙田看,坐船去西贡看海.

两人最后一次出去,是在傍晚去太平山.一场台风刚离开香港岛,观景台上人山人海.

半山的私人别墅区是李凯欣住的地方,梁嘉骏当然有驶入许可.但他中途没有停车,而是径直驶向另一端的山顶.放眼望去,整个山上只有他们两人.山顶静谧,山风又清凉,让宋安宁几乎忘了香港是一座喧嚣匆忙的城.

梁嘉骏从车子的后备厢里拿出一把吉他,雨后草地微润,他非要拽着她席地而坐.

他从 《七友》唱到《二人行一日后》 , 夕阳沉下去, 夜幕升起来, 城市亮起无数的灯. 他唱许志安, 也唱陈奕迅.安宁说自己听不懂粤语歌词, 嘉骏就打趣她: “情歌都不需要听懂, 只要听着就行了 . ”

安宁若有所思:“那粤语的‘喜欢你’怎么说?”

“钟意你.”

她小鸡啄米般点头,山顶一时间只有夜风吹过的声音.梁嘉骏抬起手继续拨弦:“点歌吗?勤工俭学,十港币一首.”安宁当真要起身回车里拿钱包,他就大笑起来,伸手把她扯回来.

她说想听《喜帖街》,嘉骏却不肯,把吉他扔到一旁,说自己不唱女生的歌.梁嘉骏时常耍少爷脾气,说风就是雨,她早就习惯了.

“看到那里了吗?红磡体育馆.”他指着脚下那片银河的一处,“在我很小的时候,每到晚上有歌手在红馆开演唱会时,我就会趴在窗台上听,连作业都忘了写.”

“我希望某一天,也能在红馆听你的演唱会.”她诚恳得有点憨厚,梁嘉骏无谓地笑笑.

“我爸妈,包括凯欣都不能理解,为何我要放弃已经拥有的,去重新走一条少有人走的路.”梁嘉骏依然望着银河中那颗微小的星,“阿宁,你能懂吗?这是很早以前就根植在心里的执念,哪怕以后灰头土脸地回来,我也要试一试.”

他的眸子里映出的是整个香港的万家灯火,又仿佛是属于他自己的明亮光芒.

安宁忽然想到什么,从包里拿出一个纸袋塞给他.

梁嘉骏略带讶异地挑了挑眉,但只在手里掂了两下,就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他把那一沓钱拍在安宁的脑瓜上:“我没你想的那么惨好不好?这么多年的少爷又不是白当的.”

“那你为什么要去餐馆打工?”

梁嘉骏若有所思:“为了偶尔开荤,去街边吃烤肉?”说完他就后悔了,因为这话听上去确实很惨.他轻咳着一撑胳膊爬起来,拍掉身上的草末,“走啦,你该回家啦.”

在中环等红灯时,雨又开始下起来.梁嘉骏看着后视镜里的她,低声说:“阿宁,你知道吗?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

交通灯倒数到零变绿,他迅速把视线移回前方:“只希望在我离开的那天,你可以来送我.”

梁嘉骏开车时很专注,没有听到从后座传来的压抑的哭声.

07

梁嘉骏在简讯里说,廉航机票买在了宝安机场,从深圳湾过口岸,正好过经天水围见她一面.

那晚恰逢那个夏天的最后一场台风过境.气象局预计台风将于晚上八点从西边登陆,商店和餐馆五点就关了门,地面公交全面停运.天水围黑黢黢的一片,只有计程车零星的灯光飞快地闪过.

梁嘉骏是唯一一个在终点站元朗下车的人,他提着箱子走下两级台阶,注意到地铁口有一把靠在角落里的湿漉漉的伞.背影纤瘦的女孩仰头望着暴雨,偶尔低头呵手.

“阿宁?”他不可置信地开口,“还以为你会不来了.”

安宁打趣道:“我要是不来,还有谁给落魄的Kim少爷送行呢?”

梁嘉骏不置可否地挑挑眉,见她手里提着一袋鸡蛋仔,不由分说地就抢过来.鸡蛋仔早已冷透,可他却觉得味道很好,三两口就吃完了.

而后他撑开伞,把安宁也拉进来,顺手摘下一个耳机塞到她的耳朵里.Demo录得有些粗糙,将他的嗓音磨得很辽远.是他在太平山顶没有唱的那首《喜帖街》.

“没办法,谁让你喜欢呢?”他轻描淡写,“我过去以后要接受封闭训练,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用手机.这个iPod送你,如果你敢把我忘了,等我回来你就死定了——听到没?”

果然还是那个人前谦逊、人后跋扈的梁家小少爷.安宁坐在计程车里抿嘴笑,心情却始终轻松不起来.她把这一切归咎于耳机里的歌:好景不会每日常在/天梯不可只往上爬/爱的人没有一生一世吗/大概不需要害怕.

无数雨痕模糊了车窗,台风天的香港像被拔掉电源的机械怪物,终暂得片刻宁静.这些年里,安宁从未喜欢上这座繁华绚丽却冷漠匆忙的城市,甚至想过要考内地的大学.她对香港唯一的留恋,大概也只有梁嘉骏了.

可如今,他却要先离开了.

司机没有察觉到她的不舍,一路猛踩油门,在与台风倒计时赛跑.安宁感觉头脑和心脏不再属于自己似的,一个停止运转,另一个疯狂跳动,就像理智和感性的角逐,天平在慢慢倾斜.

抵达深圳湾口岸时,已是晚上七点.司机在密雨狂风里按喇叭催促回程,但安宁依然站在台阶下,目送梁嘉骏的身影一点点缩小.她还是把那个纸袋悄悄塞进了嘉骏的行李箱里.

里面是她所有的假期攒下的钱.也许母亲说得对,喜欢一个遥不可及的人,自己会过得很辛苦.如今她仍旧什么也不要,只要他独自在异乡打拼时,不会过得很辛苦.

直到梁嘉骏最后一次向她挥手作别,消失在闸机口,安宁心里的天平才敢彻底倾斜.胸腔里有一股热流涌向喉咙,她下意识地张开嘴,那句话就不受控制地冲出来:“梁嘉骏,我钟意你——”

幸好她的话被天水围的风翻卷冲碎,只余微弱零散的音节,仿佛风雨交加的夜晚里,一句等不到回应的微弱呼唤.

长裙被雨打湿,像贴在腿上的镣铐,连同纷涌而来的回忆要一起把她禁锢住似的.但安宁最终塞上另一个耳机,把风雨声一起隔绝.

她也像梁嘉骏那样转过身,终不再回头.

08

十年之于香港,并非是足以发生很多变化的期限.

维多利亚港的落日, 依旧是镶嵌在窗框里的油画. 佐敦的夜宵排档生意兴隆, 穿各式校服的学生在周末的晚上聚集. 无数趟地铁曾在元朗和红磡间穿梭, 乘客人来人往, 只是其间不再有梁嘉骏和安宁的身影.

梁嘉骏把她对香港最后的一点留恋也带走了 . 她考上内地著名的传媒大学, DV换成专业摄像机, 整日拍那些对她而言无关紧要的人. 香港的号码她保留了两年, 但直到手机丢失, 都没接到来自梁嘉骏的电话.

安宁的生活渐渐麻木无趣.毕业后她留在了上海, 在电视台做严肃新闻的编导和制片, 两耳不闻窗外事.过了三年, 她与同事结了婚, 并将母亲从香港接了回来. 她与那座城的联系, 至此似乎彻底断绝了 .

上海的夏夜很热闹,东方明珠塔下如同,只是那都是属于年轻人的生活.安宁结束加班后在江边散步,塞着耳机吹风,突然接到丈夫打来的电话.

丈夫在电视台做访谈节目.他在电话里说,首期嘉宾是一位近年从海外回国发展的歌手,凭他的人气定能带动收视率,奈何节目空降的制片人是个外行.今晚首期录制现场乱得一团糟,让她赶去救场.

隔着演播室的巨幕玻璃,安宁时隔十年再次见到了梁嘉骏,和坐在他身边的李凯欣——节目组为了博眼球冲收视率,一并请来了这位明星的未婚妻接受采访.

梁嘉骏穿着挺括的西装,额发垂下来,目光谦和且沉静.安宁在心中默算,他今年正好三十岁.

她在场外用对讲机指挥机位移动,听见主持人问:“听说你在决定去海外发展前,已经收到了香港最高学府抛出的橄榄枝.而十几年后的你,已经是在红馆开过三场演唱会的著名歌手了.是什么原因让你决定往娱乐圈发展的呢?”

梁嘉骏的回答和台本上一字不差:“我在香港的家离红馆很近,可以说是听着红馆的演唱会长大的.凯欣曾经说,她希望某天能去红馆听我的演唱会.”

宋安宁不禁怔住,旋即转头问助理:“台本是谁写的?”

“不知道.应该是先录一遍采访,再加工改动的吧.”

节目几近尾声,主持人煽动场内观众向梁嘉骏提问.内定观众1号接过话筒:“听说凯欣是你在香港的同学,你有什么话想对她说吗?”

梁嘉骏看向镜头,目光却更辽远,似穿过摄像机到了演播室外.

安宁连忙低下头看监控屏.

他的回答四平八稳,却很有让媒体深挖的点:“我想说,谢谢你在我孤立无援的那段时间里坚定地做我的后盾.我之所以成为今天的我,是因为有那时的你.”

节目在掌声雷动中结束,此时上海已是深夜.

宋安宁打开手机浏览器,飞快地把梁嘉骏的十年浏览过去.她就像其他所有以虚拟网络的方式了解他的歌迷,甚至是普通人一样,并没有因为曾经相识而有所不同.

她谢绝了丈夫和同事的庆功邀请,低头匆匆走出演播室,忽地被一个人拦住.

“阿宁?你……已经不住在香港了吗?”梁嘉骏的声音渐沉,自言自语说,“难怪,你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安宁没多解释,只是轻笑:“好久不见.”

这四个字,她在睡梦中或清醒时练过无数次.究竟用哪种语气才不会被听出难掩的企盼,哪种表情才不会被发觉压抑的狂喜呢?

她果然练习得很好.这句久别重逢的问候,已经清淡到像一碗白粥.所有怀着一腔热情去品尝它的人,都会感到深深的失落.

梁嘉骏提议去江边走走,她没拒绝.两人沿着黄浦江,从深夜走到天空泛白,东方明珠塔的灯光渐熄.其间他们仍像昔日的朋友一般聊天,年少时的很多画面一帧帧生动闪现.

“结果到了十八岁那年,没有人为我煲花胶汤.”安宁低头看着自己暗淡若无的影子,“其实后来,没有人再给我煲过汤.”

她本是以玩笑的口气说出来的,抬头忽然看到梁嘉骏欲言又止的神情,就停下来问他:“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他们对视的时候,时间主观静止,而客观上静止的只有他们.清晨第一班公交车在不远处鸣起喇叭,白昼在迅速苏醒.

“没有.”梁嘉骏戴上墨镜和口罩,眼睛在墨镜后凝视着她无名指上的戒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不是吗?”

“嘉骏,新婚快乐.”安宁扬起一丝微笑,“现在说这个还不晚,对吧?”

09

时隔多年,安宁终于回了一趟香港,参加梁嘉骏和李凯欣的婚礼.

婚礼不对媒体开放,只宴请亲朋好友.梁先生和梁太太春风满面,两鬓添了不少银发.很多朋友她也都在排练室里见过.

香港的结婚典礼和登记是同一天.嘉骏和凯欣携手在签名纸上写完名字的最后一笔时,在场很多昔日的朋友都哭了,安宁是最泣不成声的那个.除了感动,还有其他的吗?她不敢多想.

典礼结束后,安宁坐“叮叮车”回了一趟高中.对面的国际英校里,学生们穿着很多年前她第一次在梁家看到嘉骏时,他穿的那种校服.

依然是炎热的夏季,两所学校共享整条马路青翠的夏树和喧嚣又寂寥的蝉鸣声.宋安宁低头踩着树叶间漏下来的光影,常会抬起头望一眼马路的转角处——似乎下一秒就能等到一个穿黑色砍袖、梳狼奔头的少年,踩着滑板从那里欢快地溜下来.

回想起自己和梁嘉骏的相遇,并非是茫茫人海中惊鸿一瞥,也非青梅竹马或两小无猜.命运奖赏的机缘,用尽了也就没有了——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安宁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摸出耳机塞上,仿佛真的回到很多年前,尖沙咀冰室里“吱呀”旋转着的老电扇,佐敦从不熄灭的灯火夜宵,太平山顶湿漉漉的草地……iPod里十八岁的梁嘉骏在她耳边轻声唱——

“忘掉砌过的沙/回忆的堡垒/刹那已倒下/面对这浮起的荒土/你注定学会潇洒.”

安宁没能保守住梁嘉骏的秘密.

但她自己的秘密,永永远远,只有天水围的风知道.

天水围的风知道论文参考资料:

科技风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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