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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报纸相关在职毕业论文范文 与旧报纸《短篇小说》方面在职毕业论文范文

版权:原创标记原创 主题:报纸范文 类别:毕业论文 2024-03-26

《旧报纸《短篇小说》》

本文是关于报纸相关在职毕业论文范文跟《短篇小说》和报纸和短篇小说有关大学毕业论文范文。

曹军庆

我生活得无所事事,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自甘堕落,大部分时间都在馆里度过.当然我说的是我现在的状态.以前我做过一阵子诗人,有关这方面的经历我不会告诉别人.我为我曾经写过诗而羞愧.不过,我是不是真写过诗也很可疑,因为我的记忆好像出了些问题,或者说障碍.我记忆不太好了,有时候我什么都记得很清楚,有时候又一塌糊涂.因此把写诗这样一件极不体面的事情安插在自己头上,我既不能确认,也不能否认.关键是没有证据.如果我的确写过诗,为什么一份诗稿都没有残存下来呢?如果没有写过诗,为什么打时我经常自顾自地背诵诗句呢?

还有一件事,我应该是曾经阔绰过.我并非一开始就在社会底层打滚.写诗让我结识了一些了不起的人.结束写诗之后,我有过比较好的社会地位.我要么在财政局工作过,要么在局待过.在财政局做会计、科室主管.或者在局做,抓贼.这段经历是我人生最为辉煌的时期.可是没过多久,我就让人踹下来了.经常会有这种事情,你干得正欢呢,正往上爬,突然有谁当头踹上你一脚.你眼冒金星,一松手就摔下去了.我就遇到了这种情况.我做假账,贪了国库里一大笔钱.这可不是小事,我立马被揪出来了.这还只是一种可能.也有可能我抓了不该抓的人,我其实更可能做过,这种假设更靠谱一些.那是一个贼,他去财政局宿舍行窃.具体说来贼偷了一个杜姓科长的家.贼手段高强,撬门入室.我对这位名叫高小文的贼严刑拷打.后来我一直在想我要是放了他就好了.可是当时我立功心切.很不好意思,我在恋爱,正深爱着财政局预算科的一位出纳.她叫魏丽娟,刚大学毕业,漂亮得像是假人儿.我一直想通过破案来证明我的能力,以此赢得魏丽娟的芳心.我对高小文刑讯逼供,他交代了很多事情,其中就有在杜科长家盗窃的巨额.那么多把我吓傻了.

但是杜科长矢口否认家里被盗.他们家没有贼进入过,什么也不曾丢失.这下让我糊涂了.贼人高小文信誓旦旦地说,他偷的就是杜科长.杜科长坚称他家没有被盗,高小文所偷的钱不是他的.我的顶头上司要我尽快结案.他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切不可节外生枝.老实说,我听不懂顶头上司的话,依然紧揪着这个案子不放.我的想法是顺藤摸瓜,查出更大的黑幕.这时魏丽娟出马了.她约我喝茶,这还是她第一次约我.以前全是我约她,她都爱搭不理,一次也没答应.看着魏丽娟粉嘟嘟的脸,我心花怒放.她从包里拿出几页纸,深情吟诵我写给她的诗.魏丽娟读诗读得粉脸通红,她说你写得真好.那一刻我忽然不想做了,还是重新写诗吧.

从茶室出来,魏丽娟劝我放手.她说高小文不过就是一普通小偷,你结案吧,放他一马算了.

顶头上司的话我可以不听,魏丽娟的话我不能不听.我真打算放了他,可是高小文不愿意出去.他说他一旦出去了就活不成,他还有事没交代.我说你交代吧.他说我不交代,你打我吧,你打我我再交代.还有这种人,要你打他!他说我习惯了,你不打我我根本交代不出来.我就打他,拳打脚踢,在地上猛踹他.他捂着脑袋,我看到高小文头破血流.高小文就又交代,他交出一卷视频资料.原来他因为好奇,看了这些东西.杜科长为了自保,将一些关键的人和事全偷偷地录了.这可是重大线索,我在第一时间报告给了顶头上司.

没过多大一会,我就被紧急召见.奇怪的是这么短时间,我的当事人高小文就不在人世了.现场监控清楚地表明,我对高小文实施过残暴的殴打.法医鉴定他正是遭殴打致死.我不相信打死了他,他不是我打死的.但是我有口难辩,结论如此.

我就是因为这个被投入监狱.我承认我看过那些敏感视频.我掌握了足够多的内幕隐情,只要上诉,或公布那些事情,我保证能搞倒一大批官员.事实上我并没有看过.我不是不想看,而是还没来得及看.但是我坚持说我看过,以此作为要挟.我要他们放我出去,否则我就会说出来.

顶头上司说,如果真看了,你要把它忘掉.

我说忘不掉,那么精彩想忘也忘不了.顶头上司说,如果你实在忘不掉,我们可以帮你.帮你做个外科手术,把那些东西从你脑子里抹掉.

不久,我就在监狱里卷入了一场小型骚乱.起因十分简单,因而也十分可疑.明摆着有人找茬儿.吃饭的时候有人往我碗里吐口水,我回敬了他.就这么回事,我们两人打起来了.然后一帮歹徒罪犯围攻我.他们专打我的头部.我眼睛余光看到里有个家伙在指指点点.他一边看着图纸,一边大声指挥那些人击打我脑袋的哪个部位.后来我被按在台子上.他们捅我,插我,捶我.所有的击打都集中在我脑袋上.我很快就昏死过去了.

等我醒过来,我脑子里一片清明.所谓清明,是指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那会儿我轻松极了,就像一根羽毛飘在天上.很多东西我都不再记得.估计我记忆出现问题正是蹲监狱时落下的病根.有个人来探监看我,他说他是我以前的顶头上司.实际上我根本不认识他.我说怎么可能,我不认识你.他说你再仔细看看,真不认识我吗?我就仔细看,看了半天仍然没有任何破绽.我就说你这么贼眉鼠眼,我他妈的干吗要认识你.他看着我,命令身边的人扒开我眼皮,检查我的眼睑.那人的手指细长冰凉,扒开我.他嘴里咬着一根钢笔似的东西.那东西即使在白天也能射出强光,强光射进我眼睑里.他鼓捣了几分钟,坚定地对着那个自称是我顶头上司的人点点头.那家伙满心欢喜,昂首挺胸地走了.

我保外就医了,或者刑满释放.管他妈什么意思,反正我放出来了.眼下我住在一个名叫蒿桥的地方.关于这个地方我等会再说.许多人假装认识我,他们跟我说话时眼神躲闪.有人问我以前的钱藏在哪里了,我说我哪有钱.他们说你出事的时候查出那么多钱,怎么会没钱.你藏钱的地方不会连你自己都忘记了吧.我说我出什么事,难不成我是海盗,还有藏宝图?他们就都不说话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可能脑子的确坏了,有人说.我说我脑子没坏,就是有时记不住事,有时又能想起来.

蒿桥处在县城边缘位置.那里有一个很大的蔬菜批发市场,市场上面覆盖着铁皮棚顶.下雨时噼噼啪啪的雨声就像钉有铁掌的马蹄踏在坚硬的岩石上.到处在修路,建房子.起风的日子粉尘飞扬.还有拉板车做早点挑扁担和在街上摆象棋残局的人,大都住在这里.小偷娼妓也多半在此落脚.这里就是县城的一个夹缝.是城市向乡村延伸或乡村进入城市的一块跳板.已经做好和在建的房子密密麻麻,杂乱无章.永远是工地,永远在拆迁.规划或者修改.看不到大模样,没有整体布局.某一栋房子莫明其妙地堵死了一条巷子,把它变成死巷子,没有回头路.另一些房子与房子之间,构成直角锐角或其他不规则形状.有人说过不了多长时间,所有这些房子又要来一次拆迁.当然喽,另一个人说做房子不就是为了拆迁吗?不叫做房子叫种房子,既是种肯定等着收割嘛.收割房子是什么意思谁都懂得.房子因此都是相似的.不熟悉的人尤其外地人走在这里会提心吊胆.很容易迷路.雨天会把那些晴天时迷蒙的灰雾变成泥浆,黏稠,极具磁性,呈暗褐色.偶尔这地方会出现一些脸色阴沉目露凶光贴着墙根行走的陌生人.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都是违章建筑,只能做出租屋.有钱人不会住在这里,有身份的人也不会住在这里.这就是一个烂地方,贫民窟.所以那些住户都是流动形态.有些人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了.出现和消失因为过分诡异,很容易让人产生不祥的联想.

于是蒿桥充满危险,县城的凶险之地.各类纠纷司空见惯.小到卸一只耳朵,大到毁尸灭迹.我这么说并不夸张,经常发生大事情.我们这里最畅销的一份报纸,是在武汉出版面向全省发行的都市报.几乎小摊小贩们人手一份,好几次我亲眼看到小偷拿都市报当作案工具.他们把都市报插在屁股后面的裤子兜里,到了公交车便抽出来抖开,搭在胳膊上.以此遮住别人的眼睛,再把另一只手伸向谁的口袋.都市报上面有大量耸人听闻的消息.好几次报道的事情都与我们这片区域有关,或者就发生在我们这里.这类恶性事件如果不是发生在我们这里,那也一定是其它城市类似的地方.每个城市,都会存在这样一些地带.

我必须说到馆.以菜市场为轴心,周边地区共有17家.如此密集真让人脸红.但总归是有利可图.如果不赚钱谁愿意去侍候人开馆呢?每天下午和晚上我都会泡在里边,上午睡觉.我有我的作息时间,睡觉时手机关上.一般情况下我不会固定待在某处,我在17家馆里打游击.今天在这一家,明天在另一家.我没工作,没职业,馆成了我主要的经济来源.在我们的团伙里,我有11个伙伴.我们是松散的,随意随时配对.在这个地方和这几个人配,在另一个地方和另几个人配.正印证了那句流传很广的话:到处都是我们的人.那些无比正派幻想靠手气和运气打牌的人幼稚得可怜,他们事实上总在被我们围歼.做任何事都一样,不搞鬼你还不死定了.我和随便哪个同伙撞上了都像是不认识,即使坐在同一张桌上也要装作彼此憎恨,怀有深深的敌意.我们还故意挑起争吵,甚至互相辱骂.但是出牌时我们配合默契.我们通过眼神、手势、点烟的动作和某些特定的暗语通知对方.什么东西都可以做暗号.暗号在自己人中间一目了然.那些外人则永远摸不着头脑.不过呢,我们并不贪心,每次只搞很少一点钱就适时收手.因为我们把馆当成了长期受益的地方.不能让人发觉.既是自己的地盘,绝不能一下子把买卖做死.让那些人在不知不觉中受骗,又抓不住把柄.他们只能抱怨自己的或手气太差.

我们这个圈子成分复杂.有职业的,也有业余的.老罗摆象棋残局,老黄吃软饭,老胡是一名乡村教师,住在蒿桥.胡老师就属于业余,周末的时候回来插一杠子.还有替大哥收的小混子,他们是小可小京和小东.小混子们玩得少,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我是老黄拉进去的.老黄傍的女人年岁都比较大,都胖.他经常抱怨,说软饭现在也不是好吃的,成了一件体力活.他已经越来越觉得体力不支,泡馆其实是在给自己找后路.我很早就知道吃软饭的男人一般都心肠好,为人善良.老黄便是现成的例子.虽然他的日子也不好过,但他还记得拉扯我一把.看到我生活无着,老黄和几个同伙商量一下,就把我弄进去了.

进去之前,老黄专门对我培训了一下午.他听人说我脑子不行,担心我入不了帮,做不了.没想到一培训,老黄竟对我赞不绝口.他认为我天生就是做的材料.我在牌桌上不动声色,发送或接受暗号又快又准.老黄为他挖掘了我沾沾自喜,到处跟同伙们吹嘘.老黄说跟我合作可以一万个放心,想想也是,谁会怀疑一个脑子不太好的人呢.他们接纳了我.我的生活从此过得有滋有味,我没有想过也没有试着去过另外的生活.是否有另外的生活我也不知道,我只有这种活法.

但是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有一天,我碰见了一个女人.那会儿我正从馆里出来,到小街对面的琼琼小卖部去买了一包烟.我所有的烟都在琼琼小卖部购买,这里的老板娘是个寡妇,她不光和我调情,还每包烟少收我两毛钱.我买好烟出门,有个女人刚好和我擦肩而过.准确地说,我因为低着头跟她对撞了一下.我必须承认在这之前,我有过女人.我不是那种随便见到什么女人就腿软的男人.不过这个女人还是给了我强烈的震撼.我当时就不行了,迈不开步,哆嗦着撕开烟皮,狠抽了一支烟.我怀疑我认识这个女人,但肯定不会.我们对撞时她好像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那张嘴巴张得很大,又圆又大.然后她慌慌张张地走掉了.这次邂逅给我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她长得太漂亮了,我都不敢相信一个女人可以长得这么漂亮.我因为手抖得厉害,连着按了5次打火机,才将那支烟点燃.等我抬起头来,女人早已不知去向.我绝不是花痴类型的男人,但这女人太特别了,她身上有别样的气质.

我记得女人牵着一只狗.个头小,皮毛光滑.它温顺地跟在女人脚边,步态优雅,鼻头像果冻那样柔软.那狗看上去像是小猫或一只小猴.我一直有此错觉,觉得那是一条异类狗,异形狗.总之狗的容貌和神态里,似乎掺杂有猫或猴的某些特质.听上去好像有些不合常理.那么换一种说法,女人的狗有些诡异,它的表情跟眼神很像是女人.说得再清楚一点吧,就是狗身上有女人的倒影.难道这还不奇怪吗?当女人因为撞上我而惊讶地张大嘴巴时,那条狗同时也张大了嘴巴.狗为什么也要张大嘴巴?他们的默契从何而来?我不知道,但我不会忘记她和它如此相像.

从那以后,我经常遇到女人.她每天牵着小狗,沿相同的路线散步.无论我们后来遇到多少次,女人都坚持没有再瞅我一眼.当初的惊讶从她脸上再也看不到了.女人相当淡定,那是属于贵妇人的淡定和从容.如果不是贵妇人,绝不会这样淡定.我开始关注她.她在这么一个破败的地方出现或者住在这里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从逻辑和道理上解释不通.她不属于这里,这里也不属于她.她应该出入高尚住宅区、别墅、宾馆.如果女人只是暂时住在这里,很可能是受某一个人安置过来的.于是我又开始猜测女人背后的这个人会是谁.不管是谁,他绝对很不简单.

尽管女人气度不凡,高贵优雅,我却突然意识到或许她的身上潜藏着危险.她背后的人,一定有某种势力在左右她的命运.她处在某种阴谋里却不自知.她仅仅只是玩偶,有人在设局.到了关键时刻,女人将无可挽回地成为牺牲品.我不了解她,却为她感到忧虑.这种单边的胡思乱想,也不能真正帮我解开女人这个谜.我的猜测停留在模棱两可的层面,无法证实,因此更为苦恼.而我的眼睛偏偏离不开她.可笑的是我竟然尝试着穿西服,还打领带.我无非是想把自己弄得体面一点 ,希望女人能在某一天注意到我.

我这种人穿西装打领带实在不伦不类,尤其又是在这么一个烂地方,更要让人笑掉大牙.我不光这样打扮,还刻意制造和女人相遇的机会.在她散步的路上,我要么从前面,要么从侧面迎上.机会倒是不少,但她从不正眼瞅我.我于是伤心透顶.我没别的意思,我只不过想正告她,她有危险.

你正在危险当中,你要想办法逃脱.现在逃脱还来得及.你还有机会,但是机会转瞬即逝.我想这样告诉女人,可是女人遇到我总是目不斜视.她只与牵着的那只狗交流.我没有听过她说话,只看到过她仰着下巴,啊啊的和狗应和,像逗婴儿.那狗摇着尾巴,有时也停下来,对着女人呜呜.他们彼此呜呜着,.那可能是他们在说话.马路狭窄肮脏,他们旁若无人.有一次我还看到女人停下脚步,在树阴里和狗亲吻.我于是再明白不过了,在女人那里我就连一只狗都不如.

女人住在蒿桥的日子并不长.还不到二十天吧,顶多半个月,她就搬走了.那天先是一辆锃亮的黑色小轿车接走了她和狗.小轿车无声地开进菜市场旁边一个名叫永安巷的街区,接上她和它又无声地开走了.过程就像电影里的无声一样,这辆车大概也给安装了消音器.我试图通过车窗玻璃,看看里面还有什么人,车窗玻璃却像黑幕一样挡得严严实实.车门打开,只一闪就不见了.接下来我等了好半天,才有一辆箱式小卡车开来.卡车拖走女人曾经用过的物品.她的东西那么少,只有几只大箱子.司机叼着烟卷,像屠宰场里扔猪肉一样往车厢扔箱子.

女人毫无来由地在蒿桥出现,又毫无来由地消失.破败脏乱的街区,偶尔来了一个华贵美貌的女人,之后悄悄地销声匿迹,就像从来不曾出现过.这类事在蒿桥并不鲜见,没有谁会在意这件事.更没有谁为此纠结.它就是一件小事,或者连小事都不是.但是我放不下.我猜测女人的过去,担心她的未来.凭我的判断,女人一定会遭遇到不测.灾难正在不太远的某处等着她.对一个萍水相逢的女人,我为什么对她的安危心怀恐惧?为什么?她有意识吗?如果没有意识,为什么在琼琼小卖部门口我们相撞时,她会张大嘴巴?张大的嘴巴到底有何含义?真是惊讶吗?或者更可能是害怕?那么,她害怕什么?我有什么可怕.

长时间地牵挂一个人,心思都在她身上.这种感觉慢慢变成了爱情.当我发现我竟然爱上了女人时,我差不多非常愤怒.我拿吃饭的筷子戳自己舌头,戳自己喉咙.因为意识到这个的时候我正在吃饭,手上正好拿着一次性筷子.我把自己戳得血流如注.他妈的太不要脸了,太荒唐了.我害上了单相思.尽管我从来也不曾得到过这个女人,却还是失去了她.没得到也能失去吗?是的!失去得如此窝囊,如此的没头没脑.我开始对女人漫无止境地思念.她动不动就会出现在我脑子里.没有预约,没有征兆.头发面影服饰肌肤和体态,有时是个整体有时又拆分开来.我记忆中或者我思念中的女人甚至比我见到过的更清晰,更逼真.反复出现.他妈的没天理,我是真他妈陷进去了.与这种陷入连在一块的是我的自卑.我以前从没有自卑,我好端端的自什么卑.但是爱上女人后我彻底自卑了.一点指望也没有.我相信她一眼就能看到我的肮脏和卑微.一个在馆里混着的小混子,我哪配得上她.可是她去了哪里?她现在又在哪里?如果她身上的确有危险,这会儿危险解除了吗?

我过得一点也不好,诚惶诚恐.因了这个缘故,我变得神情恍惚,丢三落四.我承认很不体面,我就连小混子都做不好.我记忆力更坏了,记不住东西.理解力也不行.根本出不了.同伙在桌上发的暗号我接受不到,或者即使接受了我也没有回应.更别说向别人发暗号.受我的拖累,我们赢不到钱,相反还会输.同伙们相当恼火,他们骂我.吃软饭的老黄私下提醒过我,说再这样下去,他们会把我踢出去.想入伙的人多得很,我早成鸡肋了.我像梦游一样,走路时脚上踩着棉花.即使去了馆,那些家伙也都躲着我,懒得理睬我.他们故意不和我合作.不能干活,没有收入,我就连活着都很困难.实际上我面临着失去这种职业的可能,那将是灾难.有好些日子我没有再从馆里弄到钱了.我在啃老本,像我这种情况积蓄并不多,长此以往,我将在某一天一文不名.

失业的恐慌折磨着我.我会饿死吗?因为女人我毁掉了自己的生活.所以我必须做一个了断.我必须不再想她,回到我自己的生活中去.女人每时每刻在我心里呼之欲出,嘴唇就像刚刚涂上了口红,肌理毕现.眼睛的眨动活灵活现.她像是我的血肉,我用我的幻觉和思念滋养了她.我供奉着她,异常鲜活地把她栽种在我的身体里.我栽种她!我把她栽种在我里面.我把我自己当试管,把女人当菌类在试管里培植.

唯一的出路是除掉这个女人.我想到了外科手术,摘除术.把体内的瘤子摘掉.女人便是我体内的瘤子.既然女人不过是幻影,当然不妨除掉.也就是说,我要在我的思念里面把女人弄死.一旦女人死掉,我才能真正摆脱,也才能得救.

我将女人从心里抹掉,也就是说我要杀死女人.就像是给自己动个手术.假如为毒蛇所咬,你就得挥刀砍掉手臂或腿.自残的目的是救自己.我现在就要做这种事.于是我选择了青铜短剑.这把剑在电影里见到过.有关它的出处可以追溯到很久远的某个帝王时代.剑柄由黄金镶饰.剑刃之上有几处发黑的锈斑,怀疑为早已干涸的血渍.谁人之血?我把剑放在自制的枸杞酒里,浸泡12个时辰.

这是一个逼真的梦境.我的生活里有许多通道,梦境是其中的通道之一.我在梦中杀人,把杀人当作一场手术.我怀揣着浸泡过枸杞的青铜短剑,帝王之剑,在深夜里来到富贵小区.这个小区的地名和位置都是我梦中杜撰.

富贵小区5号楼有一套房间.我看见女人穿睡衣,正独自在喝咖啡.我从窗户飘入.我也可以从墙壁和门锁飘入,那些东西对我形同虚设.电视机里正播着凶杀片.凶杀片里的现场与女人所处的房间很相像,房间布局完全相同,光线也一致.这种情况我没想到,很容易混淆.好像我无意间闯入了电视机,进到一部电视剧去了.或是电视里的剧情正好在这个房间上演.房间变成舞台.到底怎么回事啊?我才不管这些.我来行刺,我要完成凶杀.我扑向前去,对着女人的左胸刺了一下.

如果认真思量的话,我似乎更像是触碰了一下女人的左胸.不是刺是触碰.我不过触碰了一下而已,当我拔出剑来,女人无可挽回地仰着身子向后倒去,斜靠在沙发背上.她张大嘴巴吃惊地看着我,剑尖上正在淌下血珠.她又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她撞上我肩头,撞得我头疼.我转过头,望见她张大的嘴巴.

她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说,这里是哪里呀?

她皱着眉,想了想,用手指着短剑说,你是谁?拿着这东西干什么?

电视机里的凶杀已进入尾声,音乐非常恐怖.挺着长剑的谋杀者停下,可能在酝酿最后的气力和攻击.我又向女人右胸处刺去.女人又一次倒下,她倒在地板上.我单膝跪地,探了探女人的鼻息.我确信女人已经死了.

这时,那只小狗呼的一下蹿上来.就是女人牵着散步的那只狗.我不知道它在哪里潜伏着,猛一下就扑上我.它像女人一样张大嘴巴.它这样子我看见过.它是个小圆球,或玩具.它在我肩头那里咬住了我的喉咙.我感到窒息,鲜血喷涌.像是个溺水者,我拚命挥动双手撕打.电视剧结束,屏幕上出现大面积雪花.无论我怎样撕扯,小狗就是咬住我喉咙不放.这样一个无声搏斗的场景,让我看上去像个滑稽的耍猴者.那只狗就像猴一样上窜下跳.它的嘴像是长在我的喉咙里.它的身体晃动着.

我喉咙火辣辣地痛,这东西会要了我的命.但我还是腾出手,拿剑捅死了它.我一共捅了3剑.把它扔在地上,死去之后它变得像只兔子.我没有发现它身上的血迹,它看上去跟活着没什么两样.我打算离开这里,从窗口飘出去.可是女人又慢慢站起来,很明显她在找某件东西.女人在客厅里转圈,我呆呆地看着她.她就像是个梦游症患者,像个盲人,她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最终她找到了小狗.找到小狗之前她先碰到过我,她像掀掉椅子那样推开了我.直到她找到那只狗.然后她睡到地板上.她叹息一声,把它搂在怀里.我不得不又在女人的腹部补上一剑.女人抽搐一下,抱住小狗,保持着一个很像是深度睡眠的姿势.

干完这件事,我恢复了过去的生活.重回旧轨.风平浪静,我延续着开头时的日子,无所事事,定时去馆出.看来手术成功了.没有什么能够干扰我.我重新为我的职业赢得尊重.这没什么不好.真的,我过得很惬意.如果你让我再干点别的,我可能不习惯,也干不了.从前的同伙原谅了我.好几次作完弊分钱的时候,他们特意多分一些给我.我理解他们的好意.我走了些弯路,好在我又回来了.为答谢他们,我特意在琼琼小卖部隔壁的饭铺请他们喝了几盅.我故意把自己喝高了.我没有理由不这样,我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和喜悦.

一个人可以从心里解决掉另一个人,或者可以从梦境里解决掉另一个人.就看你愿不愿意解决.我把女人清除得干干净净,再无挂碍.我没遇见过她,也不再记得她.生活重新苍白,但是放浪.老实说我要求并不高,因此我幸福.

那天跟我合作的伙伴是老黄,老黄状态不佳.他还在吃软饭.这段时间老黄和他傍的女人老有冲突.可能是经济上有矛盾,也可能是其他不便明说的矛盾.老黄脸色蜡黄,像是患了病.我劝他悠着点,不能太拚命.他苦笑笑,没理我.大概他觉得我这么安慰他过于隔靴搔痒,他不要别人同情.打的时候他也心不在焉.我暗示他放二条,他偏放一二筒出来.妈的.他的手机还老响,他不接,一听见铃声就摁掉.后来那女人不打电话,一个劲发短信.老黄就不停地埋头阅读短信,再回复.牌打得很不顺畅,不好玩.我老想着中止这个不伦不类的牌局.正好我肚子坏了,要去拉肚子.于是我抱着拳对桌上三人说对不起,请行个方便.

另两个人对老黄早有意见,这会顺势把牌推了,说去吧去吧,我们也歇着,抽支烟喝口茶.

我猫下腰,捧着肚子往厕所跑.

厕所脏死了,没处下脚.手纸用光了.我蹲在坑上,对着外面喊老黄,让他给我送点手纸进来.老黄答应了,他做什么事情都磨磨蹭蹭.他就这个讨厌,臭毛病改不了.我等了半天才看到他捂着鼻脸推开厕所门.老黄说,老板说还没买呢,你将就着用吧,就报纸.馆里只能这样,有报纸擦擦总比不擦好.老黄递进一大叠,都是旧报纸.也就是前面说过的都市报,这报纸在武汉出版,面向全省发行.我们这地方,家家馆都有.

报纸残损不堪,我在厕所里读了一张.我读到的那一版恰是第21版.上面有条消息.消息称在某县城富贵小区5号楼发生血案.女人在自己家里惨遭谋杀.身中3剑,伤处分别在左胸右胸和腹部.行凶者残暴老练.死者怀中抱着宠物狗.狗被同一件凶器刺杀.警方正在展开调查,追缉凶犯.上面配有照片:女人和小狗蜷在一起,像是睡着了.

我久久地注视着,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我能够确认,那上面的女人,就是她.我在梦境中杀死的那个女人,结果从报纸上看到了她的死讯.

旧报纸这一版上面的内容十分庞杂、凌乱.记者围绕这起凶杀案件编发了一系列相关链接.有从网络上搜罗到的资讯,也有记者采访得来的背景资料.其中有一条,据可靠消息称,照片中的死者应为财政局预算科出纳魏丽娟.记者对周边居民进行过采访.他们说并不认识她.魏丽娟在财政局有宿舍,这里实际上是她的另一处住宅.她在这里住的时间并不多,深居简出.据说魏丽娟卷入了一宗经济大案,涉及到的问题金额数目巨大.魏丽娟长相漂亮,气质不俗.但是她刚从大学毕业不久,毕竟涉世未深.记者推测,在她身上的这个案子一定很复杂.魏丽娟很可能只是替罪羊,她的死亡为事件增添了无穷变数.在版面右下角,有另一则短消息.消息说魏丽娟上司杜科长两个月前家里曾经被盗,但这只是传言,因为杜科长亲口否认了此事.

我全部看完了15版.最不起眼的地方还有一个链接,发布的资讯与这个案件风马牛不相及.消息称名叫高小文的抓获一小偷.高小文立功心切,对小偷刑讯逼供严刑拷打,竟失手将小偷打死.网民们一致对吐槽谴责,小偷罪不致死,行为令人寒心.

这张报纸残损,污浊,纸张已有些发黄.上面的日期撕掉了.我用别的报纸擦自己,这张报纸我拿出来问老黄.

我问他,这是什么时候的报纸啊?

老黄认真看了看,突然在我胸口笑嘻嘻地捅了一拳头.!你他妈的是真傻呢还是装糊涂?两年多以前的事,你还不知道.嘿嘿,你怎么可能不知道?老黄抖了抖报纸,手一挥说,都他妈成垃圾了.

责任编辑 吴佳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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