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豫鄂陕交界区域汉语方言古遇摄字的今读和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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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本文主要分析讨论了豫鄂陕交界区域汉语方言古遇摄字的今读类型及历史演变.
关键词：豫鄂陕交界区域 方言 古遇摄字 今读
本文讨论豫鄂陕交界区域汉语方言古遇摄字的今读音.文中所引方言材料如下：邓州市引自振生《邓州方言研究》（1992）,襄樊（今襄阳）、白河城关引自陈章太、李行健《普通话基础方言基本词汇集?语音卷》（1996）,平利引自周政《平利方言调查研究》（2009）,白河茅坪、商南南关、山阳长沟引自郭沈青《陕南客伙话语音研究》（2013）,镇坪引自周政、周厚民《镇坪钟宝方言同音字汇》（2007）,紫阳引自张德新《紫阳城关方言音系研究》（2008）,汉阴田禾引自周政《汉阴田禾湘语同音字汇》（2012）,商县引自张成材《商县方言志》（1990）,丹凤引自张成材《丹凤方言同音字汇》（2012）,镇安引自郭沈青《陕西镇安永乐方言音系》（2011）,其他方言点材料乃调查所得.
一、古遇摄模韵字的今读类型及演变
豫鄂陕交界区域汉语方言模韵字今读如下表所示：
由上表可知,豫鄂陕交界区域汉语方言模韵帮、见系字一般读u韵,几乎没有例外.模韵端系字或与效摄相混,今读au韵,仅见于山阳长沟方言；或读作u、ou、?u韵,不同程度地混入流摄侯韵,具体又可细分为三小类：
第一,基本不与侯韵混,仅“路、做”等极少数字相混,如安康、唐河方言.
第二,泥组与侯韵混,精组字中仅“做”与侯韵混,精组其他字、端组不混.新野、邓州、枣阳、宜城、老河口、襄阳方言属于这一类型.
第三,完全与侯韵相混.这一类在豫鄂陕交界区域汉语方言中比较常见,陕南（安康市区除外）及湖北十堰境内方言几乎都属于这种类型.南阳西南部淅川县方言也属此类.
豫鄂陕交界区域汉语方言中模韵端系字混入侯韵的情况如下图所示：
王力（1985：543）指出,“鱼部一等（“模图孤”）的发展是后高化,即［a］（先秦）→［?］（汉）→［o］（南北朝）→［u］（隋至现代）”.模韵一等帮、见系字读u韵即是这样演变而来.u是一个后高元音,再进一步演变,就会发生裂化,变成ou或?u.豫鄂陕交界区域汉语方言模韵端系字即发生了u＞ou或?u的演变,ou或?u可能只是记音的不同,故不分开讨论.从豫鄂陕交界区域汉语方言模韵与侯韵分混情况看,相对来说,“路、做”最易发生裂化,其次是泥组字,端组、精组（“做”除外）最不易裂变.
下面再讨论其他方言模韵端系字的今读情况.笔者考察了《汉语方音字汇》（2003）中20个方言点模韵端系字今读情况,发现完全混入侯韵的方言点仅武汉、长沙两地,西安、太原方言仅泥组混入侯韵,厦门方言模韵端系字与侯韵文读层相混.例字如下：
说明：“/”前为文读音,后为白读音.
再看豫鄂陕交界区域周边郑州、重庆方言中模韵端系字今读情况,材料均来自陈章太、李行健《普通话基础方言基本词汇集·语音卷》（1996）：
兔模——透侯卢模——楼侯怒模——漏侯组模——走侯做模——奏侯
郑州u——ouu——ouu——ouu——ouu——ou
重庆u——ouu——ouu——ouu——ouu——ou
综合来看,模韵端系字混入侯韵的现象似乎是以安康、商洛南部、十堰一带最为集中,南阳、襄阳次之.周边郑州、成都、重庆一带方言模韵端系字都不混入侯韵,西安方言泥组混入侯韵,武汉方言模韵端系字普遍混入侯韵.模韵端系字都混入侯韵是湖北西南官话的普遍特点,也是江淮官话黄孝片的特点,吴波（2007：87）指出,“从普遍性的角度来说,可以把模流相混作为黄孝片一个重要的特征来对待”.陕南与湖北相邻,且拥有大量来自湖广的移民,因此这一地区的方言也有这种特点.南阳境内、商县、丹凤等方言之所以也不同程度地存在模韵端系字混入侯韵的现象,是因为受豫鄂陕交界区域其他方言的影响所致.
二、鱼虞韵的今读类型及演变
(一)鱼虞韵的今读类型
豫鄂陕交界区域汉语方言鱼虞韵今读基本已经混同,西南官话、江淮官话也具有这个特点（牟成刚,2012；吴波,2007）.需要说明的是,豫鄂陕交界区域不少方言中,鱼韵“去”字保留了较古老的读音,与鱼虞韵其他字有别,也可以说是代表了早期豫鄂陕交界区域鱼虞韵有别的层次.请看下面的例字：
从例字可以看出,“去”字的今读也体现出一定的层次性.淅川、唐河、邓州、紫阳、汉阴、商县、丹凤等方言“去”字已经跟其他鱼虞韵字相混,是最晚起的层次.竹山、安康等方言读“i?”,声母已经腭化,但韵母为i,与该方言中虞韵见系字有别,是中间层次.新野、宜城、老河口等方言“去”字声母还保留了舌根音k?的读法,未腭化,与该方言中其他鱼虞韵字有别,无疑是最古老的层次.
现在我们讨论除“去、锯”之外其他鱼虞韵字的今读类型.豫鄂陕交界区域方言中鱼虞韵今读类型如下：
类型一：非组、知系今读洪音u韵,端系、见系今读细音y韵.这是豫鄂陕交界区域汉语方言的主流类型.南阳（淅川除外）及襄阳辖境方言基本都属于这一类,安康市区也一样.例如：
(二)鱼虞韵的演变层次
上古时期,鱼虞韵有别.王力（1985）将先秦鱼部主元音构拟为ɑ,开三拟为*iɑ,合三拟为*iuɑ,鱼虞两字分列于开三、合三例字表中.汉代音系与先秦略有不同,王力先生将鱼韵拟为*i?,虞韵拟为*iu?.虽然主元音有所变化,但王力先生一直将鱼韵拟为开口,虞韵拟为合口,表明上古时期鱼虞开合有别.
到了中古,鱼虞韵是否有别,南北方言表现并不一致.隋代《切韵》是分鱼、虞的,“支脂鱼虞,共为不韵”,是《切韵》序中非常有名的一句话,反映的可能是当时南方方言的特点.至今不少南方方言依然有别,梅祖麟（2001）指出,鱼虞有别仍保存在吴语中,且体现出不同的层次.除了吴语,湘南土话（刘祥友,2009）、湘语（彭建国、郑焱霞,2008）也都仍然存在鱼虞有别的层次.
中古时,北方方言鱼虞相混.据颜之推（531～约595年）《颜氏家训·音辞篇》“北人以庶为戍,以如为儒”,表明当时北方方言鱼虞韵读音混同.潘悟云（2002）发现中古时南方诗人鱼、虞分用,而洛阳、邺下（今安阳、临漳）一带诗人鱼虞同用,潘先生认为此时河南及其周围地区方言鱼虞不分.现在,北方官话方言中,鱼虞韵基本已经相混,豫鄂陕交界区域汉语方言也具有这一特点.
豫鄂陕交界区域汉语方言鱼虞韵虽大多已经混同,但仍呈现出复杂的历史层次,既有鱼虞相混层,也有早期的鱼虞有别层.
1.鱼虞有别层
豫鄂陕交界区域汉语方言鱼虞有别主要表现在鱼韵见系“去锯”与其他鱼虞韵字有别.在鄂西北及部分陕南方言中,“去”一般读作?、?、?、i韵,这一点前文已有介绍.紫阳城关方言“锯”读作“k”,韵母为?.“去锯”两字不仅在豫鄂陕交界区域汉语方言中读音特别,也在湖北省西南官话各方言点（郭丽,2009）、湘南土话（刘祥友,2009）、湘语（彭建国、郑焱霞,2008）保留了较古老的读音.
关于中古时期鱼韵的拟音,各家看法不一.高本汉在《中国音韵学研究》中认为鱼韵属合口,将鱼韵拟为*i?o.对此,很多学者有不同意见,认为鱼韵应拟为开口,马伯乐（2005）将鱼韵拟为*i?,平山久雄（1995）认为鱼韵可拟为*i?,王力（1985）将隋—中唐时代鱼韵拟为*io.我们比较同意鱼韵属开口的说法,因为在豫鄂陕交界区域鱼虞有别的方言中,鱼韵“去锯”一般都读作开口,是古音的残留.
2.鱼虞相混层
豫鄂陕交界区域汉语方言鱼虞相混类型的读音比较复杂,从音值上看,有u、?u、ou、y、i、au、ei、?等.王力（1985）晚唐—五代韵部中的鱼模部包括切韵模鱼虞韵、侯韵（重唇）、尤韵（轻唇）,其中一等模、侯韵（重唇）读u,三等鱼虞、尤韵（轻唇）读iu,我们以*iu作为鱼虞韵早期形式来讨论豫鄂陕交界区域部分汉语方言鱼虞韵的演变.
①u韵的演变.u韵出现在所有方言的非组字及南阳襄阳一带方言的庄组字.鱼虞韵非组字读u韵,是因为唐末宋初（当时的三十六字母已有“非敷奉微”）,非组从帮组中分化出来,在轻唇化的过程中,i介音消失.南阳襄阳一带方言的庄组字也读u韵,与模韵精组字同.“鱼虞韵非组、庄组至迟于元代《中原音韵》时就已与模韵混同读洪音（u）但是当时的知章组字与其它组一起仍读细音（iu）.”（牟成刚,2012：109）
②?u、ou、au韵的演变.?u、ou韵出现于豫鄂陕交界区域大部分汉语方言庄组字中.这类方言模韵端系字特别是精组字基本也都读?u、ou韵.我们可以推测,鱼虞韵庄组字混入模韵以后,由于庄组字和精组字关系密切,故随精组字一起裂化为?u、ou韵.au韵仅见于山阳长沟方言庄组字,虽然与?u、ou韵音质差别较大,但因皆属鱼虞韵庄组字与模韵相混,因此列为一类.
③y韵的演变.y韵一般出现豫鄂陕交界区域大部分汉语方言端系、见系字中,汉阴田禾方言的知章组字也读y韵.我们认为y由iu演变而来.从音理上讲,y、i、u同属舌面高元音,u在舌面前元音i的拉动下,逐渐向前走,最终演变成y.
④?（?u、?）韵演变.?韵主要出现于豫鄂陕交界区域竹山、竹溪、平利、白河、商南南关方言的知章组、端系、见系字,以及镇安永乐方言知章组、见系字.另外,郧西、旬阳仙河知章组也读?韵,淅川方言知章组字读?u韵,丹凤方言读?韵.豫鄂陕交界区域存在?（?u、?）的汉语方言地理分布如下：
从图2可以看出,?韵的分布基本是以竹山、竹溪、平利、白河为中心的,竹山、竹溪、平利、白河四地方言?韵也最为齐全,而周边郧西、旬阳仙河、镇安永乐、淅川、丹凤等方言?韵与y韵并存.
⑤i韵的演变.i韵主要出现在郧西、镇安永乐、竹山、平利、白河方言鱼虞韵泥组、精组字中.例如：
由上面的例字可以看出,鱼虞韵端系字一般都有文白读两个层次,白河茅坪、平利洛河、镇安永乐、郧西等方言都存在一字文白两读的情况,白读音为i韵,文读音为y或?韵.陈忠敏（2005）说过,“文白异读是区分方言层次的利器.文读音和白读音应该属于不同的层次,它们之间不是音变关系,而是层次关系.”显然,i韵层次较早,文读音y或?韵是后起的.
然而这里的i韵与前文鱼虞有别层中的i韵不同,鱼虞有别层中的i韵是更早的层次,原因在于：首先,这里的i韵属于鱼虞相混层,是鱼虞两韵都有的现象；其次,它只出现在泥组、精组中.
⑥ei韵的演变.ei韵主要见于山阳长沟方言鱼虞韵端系字,汉阴田禾方言中“吕鱼屡虞”也读ei韵.据彭建国,郑焱霞（2008）,湘语中也存在此现象.笔者认为ei韵乃i韵裂变而来.
三、结语
总体来说,豫鄂陕交界区域汉语方言中鱼虞韵既有中古时期的鱼虞有别层,也有中古以后的鱼虞相混层,其中鱼虞相混层又细分为七种类型,值得进一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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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沾沾 广东广州 中山大学外国语学院 5102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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